或許是還急著跑下一單,外賣員按了兩下門鈴就直接把外賣放到了地上,腳底抹油似的跑走了。
梵融拉開門,秋末的天涼涼的,剛一開門就吹進來了點冷氣,他倒是抗凍,但是為了避免讓大廳溫度也變低,還是一彎腰拾起來地上的外賣,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門之後,才有時間看一眼手上的是什麼。
楊枝甘露。
看這四個字幾乎看了一下午,現在梵融再看到它們就一陣眼花,心裡也犯迷糊。
誰點的??點來乾嘛的?
“送給你的。”
清冷的聲音喚回他的意識,梵融愣愣地轉過頭,看見一身運動裝、倚著門框的朝暈。
有一滴汗水沿著她的額角向下滑落,被璀璨的燈光一映射,像鑽石的切割麵,而她本人,連人帶著魂都有棱有角,冰雪覆原,此刻被光混淆了,讓梵融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鑽石還是冰棱了。
見他久久不回聲,朝暈緩緩挑眉:“怎麼?不想要?”
梵融連連晃著另一隻空著的手,結結巴巴地回:“沒、沒有。”
他沉默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問:“……您,為什麼給我點這個?”
梵融沒有吃過楊枝甘露,也沒點過外賣,現在兩個自己沒有涉獵過的領域合二為一,居然讓他有點坐立難安了。
朝暈的目光幽幽落在他的鎖骨處,燈光在他的頸窩下了一場雪,有一種冷感的尖銳迎麵而來,但是在看向他的眼眸時,又不自覺地用審視、挑逗的情緒去捉那其中的不安、迷茫,一點小小的雀躍。
她突然覺得手心有點癢,輕輕皺眉:“需要什麼理由?”
她麵無表情:“可能是想覺得你很聽話,讓我很滿意;也可能是想讓你學學正宗的楊枝甘露是什麼味道。”
她隨口說的,梵融聽了後卻緊了緊手上的袋子,塑料袋拉扯的聲音像雪融化時漫入耳朵留下的潮濕,他微微垂下頭,分貝又低又輕,帶著和外表迥然不同的小心:“我可以選第一個嗎?”
我可以選第一個原因嗎?
朝暈自動補充後麵的話,抬起眼瞼,那道目光被穿過層層空氣,那些棱角被篩落,落在人身上時,居然意外得有些柔和。
“你想選什麼選什麼。”
朝暈隨口道,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過程中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餐桌,發現那半碗楊枝甘露還在那裡放著,半道轉了彎,抱臂站在餐桌前,問:“怎麼還在這裡?”
梵融心裡一懸,結結巴巴地解釋:“一會兒就收拾好了,剛才收拾得有點慢……”
那道稱不上尖利的目光又定在他身上,他聽到她被距離稀釋得懶散的嗓音:“舍不得?”
他本來應該立即否認的,並且應該在否認之後就快步過去把那碗不招人喜歡的楊枝甘露扔掉的,但是他被她的眼眸剝落掉了本就不牢固的粉飾,於是就梗著脖子紮根在原地,話被吞吞又吐吐,最後一個音節也說不出來。
就在他躊躇不安的時候,傻傻地開合了兩次唇瓣的間隙,他看到她很乾脆地一把端起那個小碗,他以為它的歸宿是下墜,碎進那個垃圾桶裡去。
然而他的眼睛在冷靜地告訴他,小碗的歸宿是升到她的唇邊,她微微仰頭,那一陣刺眼的采光在她臂彎圈出的空間裡穿插,那是一陣牛奶一樣的淡光。
朝暈把剩下的一半楊枝甘露一口悶下,一滴也沒漏出來,她又把碗放在桌子上,輕輕的一聲“叩”,卻把梵融從凝固的意識世界裡拉出來,看看朝暈,又看看那個碗,這次唇瓣開合的次數更多了,他的瞳孔像是被她的行跡泡大了,但是還是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