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隻是和她說,我想聽她彈一彈這把琴,她同意了,然後開始沉浸式地彈。
我隻覺得頭皮有些發麻,聽得頭暈暈的,也聽不出調子。
不過朝暈無所不能,肯定是我沒有音樂天賦,於是我賣力地鼓掌,她就更賣力地彈。
後來我才知道,她後媽雖然確實很壞,但是不讓朝暈彈吉他是因為——她的老師哭著和她後媽說,她彈得實在難聽的要命,根本教不了。
不可能,朝暈最厲害了,誰說吉他老師就會彈吉他了?根本不懂欣賞嘛!???
冬天過去,春天過去,夏天就是我給爺爺上墳的季節。
爺爺睡覺的地方在他的老家,朝暈和我帶著嘟嘟一起去的。
爺爺一定超級喜歡朝暈,因為我們去的時候一直在吹軟綿綿的風。我們坐在小土丘前,嘟嘟趴在那裡,我和朝暈說,爺爺也很喜歡小狗,他肯定也喜歡嘟嘟。
我和她說了好多我遇見過的小狗,沙沙的媽媽是第一個和我交朋友的小狗,一條腿是瘸的。我小時候去撿垃圾的,它和我一起,買一個饅頭,它一半,我一半。
後來我們那裡夜裡出了地震,是它衝進我家裡把我拖出來的。這隻笨笨狗呀,明明平時村子裡沒有人喜歡它,它還要去救人,最後被房梁砸死了。
我當時抱著它哭得很傷心,因為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朋友,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給它取名字,也許取了也沒用,其他的小孩子指著它的屍體笑著說那是狗餅。
朝暈安靜地聽著,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輕得像一片羽毛。
“你的小狗一定在庇佑你,所以你也像小狗一樣招人喜歡。”
我能說什麼呢?朝暈。
其實這個世界一直都在厭棄我,我的前半生不人不鬼。我也不喜歡我自己,我渾身都是殘缺。
隻有你,隻有你拍掉了我身上的塵土,我一身的泥濘與肮臟,你都洗掉了。隻要和你坐在一起,我的世界就又會下起紛落如花的大雪,我身體裡的血液和神經都會為你發起衝鋒。
這些,你都不必知曉,你不必知曉我有多愛你,隻要你開心,隻要你幸福,就是我的慘痛的回饋。
走的時候,有風吹起,把朝暈的衣角吹到我的手邊。
有些恍惚地想,是不是爺爺在告訴我要抓緊,抓緊她的衣角,不要走丟,不要走散。
下一秒,她溫熱的手掌包裹住我手腕,我們的脈搏交纏在一起,她說晚上要吃可樂雞翅。
我說好,然後抬起臉,讓太陽逼退眼睛裡的河流。
朝暈——
我該怎麼傾吐我對你的愛。
如你一般,用沉默,用海嘯;用紋路,用微笑。
————
話匣子
是我打動你了嗎?你沒有丟下我嗎?
夾雜著澀礫的蜜,也願意賞給我嗎?
訣彆詞中不用夾著虔頌的吟唱嗎?我在慘輸的戰爭不用被剝皮抽血嗎?隻需要我奉獻出那麼微弱的喜歡嗎?
我對著自卑的迦藍拜了又拜,苔蘚生了又生,你的名字又把它們燒得精光。
朝暈,朝暈——為何你的憐憫,都如此動人?
為何你的憐憫,這麼像愛。
憐憫是沙嗎?愛是雪嗎?
朝暈,你的雪為我鍍了玉邊。
——梵融《雪沙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