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燈火煌煌,笙簫沸天,卻像隔著一層厚重的霧,模糊而遙遠。
桑霽獨自盤腿坐在床上,和以往總是雅正的姿勢不同,他今日倒顯得散漫隨意了一些。屋內沒有點燈,夜色如墨,將他的身影吞沒,隻餘一抹輪廓,清瘦得近乎透明。
屋裡冷得仿佛能夠浸透骨髓,風從半開的窗縫滲入,帶著料峭的寒意,吹動他未束的長發,絲絲縷縷拂過蒼白的麵頰,又無聲垂落。
手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懷裡的兔子,蒼白而沉默。
屋內安靜得像是被凍結。
看不清的夜色中,他耳朵倏而一動,極輕微的動作,伴隨著幾近於沒有的推門聲。
“好冷呀!怎麼比外麵冷這麼多。”
朝暈剛推門進去就打了個哆嗦,但是適應得也快。她的視力不錯,敏銳地朝她記憶中床榻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見盤坐在床上沉默不語的桑霽。
“師兄,也不點個燈?”朝暈熟稔得好似他們多麼親密似的,抬腳走近。
桑霽一直沒有說話,但是朝暈能看到他在夜色中起伏的胸膛,呼吸有些微的不穩。
“師妹,”她聽見對方緩緩吐出略顯艱澀的兩個字,聲線平靜依舊,但是卻不難聽出有不安的疑惑在:“怎麼這時候上山?”
這時候,不應該在山下載歌載舞,同師門好友和樂融融嗎?
朝暈回得依然隨意:“想見你唄。見不到你的話,沒有意思。”
……可是,他本身也是一個很無趣的人。
桑霽想不通,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想見你”的理由,便能支著她走向與熱鬨歡騰相背的洄雪殿嗎?……上山,不累嗎?
他難得怔愣,等到朝暈的腳步聲近在咫尺的時候才忽地回過神。
他的元識看著她不客氣地往床前一蹲,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懷裡的兔子,又慨歎道:“師兄真喜歡小兔子啊。”
“……還好。”
模糊的眸光,微熱的體溫,黑得有些軟的夜色,都讓桑霽生出了點異常的緊張,腦子也混沌了點。
朝暈穿著一身鵝黃長裙,手肘撐在大腿上,身體輕微前傾,捧腮平視著他懷裡的小兔子,像是一簇小火苗。
忽然,她清了清嗓子,語出驚人——“我也是半隻兔子,師兄也可以摸摸我的頭呀。”
桑霽瞳孔微震,張了張唇,剛要說“胡鬨”,朝暈卻先一步把小兔子從他懷裡移出去了,自己捧著自己的臉頰壓在了他溫涼的掌心:“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飯,臉可軟了。”
朝暈其實是有些逗弄他的心思,畢竟她累死累活上山來找他玩,他的反應還是這麼平淡,讓她有些不爽,偏要做一些讓他無所適從的事。
然而桑霽隻是垂眸,沒有光亮的眼眸黑沉沉的,他輕輕喚:“師妹。”
又是這兩個字,卻比以往念得溫柔,裡麵好像藏著些彆人讀不懂的思緒。
但是朝暈沒品出來,她一撇嘴,說了句“無聊”,又直起身,沒有注意到桑霽微顫的手背,微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