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看來,他這段時間是見不到朝暈了。
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走。按照伏靈司的說法,隊伍三日內是回不來了,他留在這兒也沒什麼意義。
可他就是執拗地又待了兩天,心裡想著——萬一呢?萬一會提前回來呢?他總要再看她兩眼吧?
兩天,人還沒回來,心裡像是在煎茶,心事慢慢蒸,蒸得濃,關於她的事發酵著,澀得胸口發悶;然後便開始沸滾,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到最後一天便冰成了透心涼,不指望了。
總歸,天色一暗,他便要上山了。
天越來越冷,像要給人套上一層冰殼子。
天色是半透的瓷青色,桑霽獨坐在庭院的桌前,麵前一張琴。他抬眼看了看天,覺著要下雨,唇瓣翕動了下,給自己還有雪絨它們蒙一層罩,而後便低下頭,漫不經心地撥動琴弦,心卻飛得有些遠。
無聊,一覺得無聊,困意就爬上眼眶。
雪絨跳上他的腿,臥進他懷裡,被他輕輕揉了揉,萬物湮滅的寂靜洶湧襲來。
他閒散地用手撐著頭,如瀑青絲瀉下,像水簾。像是煩亂的困意拍打著眼簾,他微微低首,緩緩闔眼。
入夜的昏黑遮了眼布,可意識昏沉前,一抹俏黃又現在眼前,把蒙蒙水霧給烘乾了,桑霽感到了久違的騰騰熱氣。
他立在原地,深遠地凝望著。
遲疑地踏出步子,慢慢靠近,直到不敢再邁近,他聽見自己軟下嗓音,問:“在做什麼?”
俏黃人影轉過身,清麗姿容如天晴般展現。
鵝蛋臉、斜飛眸、玉瓊鼻、薄櫻唇。她神秘地笑著,舉起拳頭,倏地張開手,水晶吊墜搖搖晃晃,攪亂一池清水。
她清靈的眸光熠熠,張著嘴,在說話,但是被驟起的水聲遮了個全,桑霽聽不清。
慌亂如急雨碎石,紛亂地砸向心湖,讓他忽地有種喘不上氣的實感,也讓如夢似幻的感知一下子支離破碎,心智逐漸明朗起來,心情卻一般陰鬱。
聽見了簌簌的水落地的聲音,下了下雨。
桑霽沒張開眼,聽著碎瓊亂玉般的落雨,呼吸有些錯亂。
他從不做夢——
剛才卻夢到了一個人,好清晰,好清晰,他甚至想伸手理一理她的頭發。
好多思緒擠成一團亂麻,他怎麼也糾扯不開,最後的最後,隻能認輸般地,在安靜的心穀裡,長歎一口氣。
雨腳細密,打在葉子上,如蠶食桑葉般沙沙作響。空氣中雪鬆香和繁花香交織,雨敲在花盆上,偶爾一聲叮鈴,倒像鈴鐺聲。
他緩緩睜眼,有淡淡的迷惘在。
可心跳滯後了一拍,而後踩著雨的鼓點,狠狠顫動起來。
他看見了銀砂雨沫,看見了水墨筆痕——望進了一雙晶瑩剔透的玲瓏眼。
朝暈。
他在心底裡輕聲喊,有回音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