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薑雲澤接到聖諭的時候。
還在官署。
作為禮部侍郎,他是十分儘職儘責的。
從一個窮書生,一步一個腳印爬上如今的位置,經曆過多少磨難,受過多少嘲諷,遭過多少白眼。
隻有他自己清楚。
曾經的種種譬如昨日死,他再不想糾纏。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路走來,虧欠了許多人,也負了許多人。
可他彆無選擇。
正因為爬上來的路太難太苦了,所以他無比珍惜。
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阻撓他前行的路。
忘恩負義也罷,負情薄幸也罷。
他不會後悔。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都說天道酬勤,上天始終沒辜負他。
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日的薑雲澤喜笑顏開,心情格外的好。
因為薑家雙喜臨門。
人生三喜,金榜題名、同房花燭、他鄉遇故知,薑家就占了二喜。
兒子金榜題名,禮部所有同僚都來祝賀他。
都說他是憑借齊陸兩家才走到如今的位置,甚至科考時還放了水。
真是可笑。
他是借了兩家一些權勢,但更多的還是靠他自己。
有誰知道他背後所做出的努力,日日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官署裡的同僚,哪一個有他乾活賣力。
甚至坐著禮部侍郎的位置,他還得連上峰的活一塊乾了。
這些艱辛有誰看見過。
可這一次,宴哥兒替他掙回了所有的麵。
流著他血脈的親兒子,那個還不到十五歲的少年,在此次秋闈中奪得了魁首。
光耀門楣。
他其實還挺意外的。
知道宴哥兒聰慧,卻沒想到他如此厲害。
讓他在禮部倍有麵兒。
科舉舞弊事件後,禮部大換血。
齊家的門生倒了大半,如今的禮部盧尚書是左相嚴甫的人,對他倒是頗為照顧。
或許是因為辰王同他打過招呼。
果然,攀附誰都沒有攀附個有權勢的皇子來的管用。
他沒白生養這個女兒。
衿兒還知道給他送銀錢補貼家用,還讓辰王幫他撮合婚事。
周家女雖然是個寡婦,但門第高,不亞於陸家。
最關鍵是還有豐厚的嫁妝。
於周氏而言,他就是那個拯救她於水火的英雄。
周氏他是上門相看過的,高門貴女,又是嫡長女,知書識禮,管家理事更是不在話下。
且她那前夫死的突然,並未與她留下過任何子嗣,也就沒有任何牽絆。
還有辰王從中牽線搭橋。
所以這門親事很順利,他與周氏你情我願,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如今皆已談妥,眼下隻等過聘後便可迎娶她過門。
隻是他還未同桃妹說過娶妻的事。
想來桃妹一定會理解的,畢竟她的身份,即便沒有他爹的那一檔子事。
依舊做不了當家主母。
而他不能沒有正妻,薑家也需要一個上的了台麵的主母。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薑雲澤收拾好桌上的文書,就準備放衙?回家。
剛走出去幾步。
然後宮裡來人了,宣讀皇上口諭。
來人是餘公公,“薑大人,皇上聖諭,因你薄待妻兒,罰俸三年,所罰三年的俸祿,將給陸氏和她的三子以做補償。”
“罰俸三年?”
薑雲澤一臉懵逼。
怎的又要三年?
因為衿兒的連累他已經被罰三年了,這再罰,就六年了。
他豈不是白白給公家乾活。
一想又覺得不對,怎的是賠償給陸青瑤?
“公公,您沒聽錯吧,皇上怎麼會管這等雞毛蒜皮小事,況且我已經同陸氏和離了?”薑雲澤實在想不通。
太荒唐了!
在買這所宅子時,陸青瑤就已經坑了他好幾千兩。
眼下還想要他的俸祿。
太無恥了。
餘公公可沒打算多說,隻道:“自然是秋後算賬,這賬和離了也要算的,薑大人好自為之吧。”
薑雲澤也不好多問。
這餘公公的嘴向來很嚴,塞多少銀子都沒用。
他隻能自認倒黴了。
聖命難違,沒辦法。
恐怕得變賣一些鋪子了,否則如何娶周氏……
回到家。
同桃妹說起俸祿和與周家的婚事。
以為她會幫著一起想法子。
陶桃正在給孩子縫衣裳,聽到薑雲澤的話,一不留神針就紮破了指尖。
而她卻感覺不到疼。
一臉詫異,“相公,你說你要娶誰?”
“定安侯府周家嫡長女周琴,下月下聘,年後立春過後完婚,還得勞煩你幫忙操持一二。”
陶桃心裡嗤笑,低著頭不再說話了。
她很清楚,薑雲澤不是同她商量,而是來知會她一聲,還要她幫忙操持。
似乎從前的海誓山盟都成了笑話。
薑雲澤早就拋之腦後,忘得一乾二淨了。
而她也不願再想起。
因為那些話時刻提醒著她,年少時的她又傻又天真。
什麼青梅竹馬。
什麼執子攜手與子偕老。
她一介妾室,與相公執手偕老的怎麼可能是她。
傻啊,太傻了!
自古能共苦不能同甘者比比皆是,薑雲澤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例外。
“桃妹,委屈你了,我……我一定會補償你的。”薑雲澤伸手拉陶桃,卻是被她躲開了。
他知道陶桃心裡一定會不好受。
畢竟薑家有了主母,陶桃在薑府就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自在了。
會有主母約束,要給主母敬茶跪拜,還要萬事以主母為先。
可他不能委屈新婦,隻能暫時委屈桃妹了。
“你想如何補償我?”陶桃眼中含淚,撇過頭去,努力不讓淚珠掉下來。
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在薑雲澤這根本沒資格問,也沒資格要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