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就這樣躺在破褥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房頂。
腦海裡浮現的,是前世的種種。
這些記憶,是之前他不敢觸碰的痛。
此刻,卻是那麼的清晰,甚至很多已經遺忘的細節都浮現出來。
漸漸的,記憶定格在兩張慈祥蒼老的麵孔上麵。
二老似乎在對他微笑,又似乎在安撫他,又像是在問他什麼時候回家。
他的眼眶頓時紅了,淚水從眼角滑落。
華夏人普遍具有鄉土情結,混的好了,混的差了,最後都希望葉落歸根。
所以才有了‘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之類的話。
更何況,他的父母都還健在。
一家人的關係雖然不是轟轟烈烈,卻也充滿了平淡的溫馨。
穿越到陌生的時代,遠離親人和朋友,讓他的一顆心始終處在彷徨狀態。
對階級社會的恐懼,更是讓他做出了很多竭斯底裡的事情。
比如為了給自己增加一些底牌,他選擇了最激進,也充滿了爭議的方式,和常遇春交好。
比如時常神經質一般的耍寶,把自己弄的像個小醜。
這一切都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
以前有了什麼不開心,他可以找朋友出去吃頓燒烤喝幾杯啤酒,大家吐槽一下就過去了。
但現在,他不敢將自己的內心敞開給任何人看。
所有的負麵情緒逐漸積累,最終因為一些看似莫名其妙的事情,被徹底壓垮。
這一刻,他真的覺得,穿越毫無意義。
在這個世界,他或許可以翻雲弄雨,可以活的波瀾壯闊。
可那又如何?
他想回到前世,去過平淡而又普通的生活。
隻因那裡有他熟悉和珍視的一切。
死亡讓自己穿越,或許再次死亡自己就可以回去了吧。
他如是想著,慢慢閉上了眼睛。
——
馬鈺突然被關入死牢,可以說震驚了朝野。
前幾天他寵冠群臣,還和皇後、太子一起出城遊玩,
他組建的小團體,愈發的受到重視,而他的地位也就愈發的超然。
這次出行,他還發明了許多新技術,就連儒生對他的印象都有所改觀。
大家似乎看到了,一顆新星正冉冉升起。
然而,突然就被關入死牢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隻是這次的事情實在太嚴重,朱元璋封鎖了所有消息,他們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
越是打聽不到,各種猜想就越多。
大家普遍生出的感覺就是,伴君如伴虎。
然後……有人嘲諷馬鈺,之前你那麼張揚現在知道後悔了吧。
比如李善長,笑的那叫一個暢快。
這個小乞丐,終於自食惡果了吧。
你以為掌握著一點獨門學識,就能在官場平趟嗎。
做官,靠的是腦子,不是學識。
也有人惋惜,比如宋濂和劉伯溫,如此大才可惜了啊。
隻是隨後兩人的表現卻截然不同。
宋濂這次選擇了作壁上觀。
反而是劉伯溫試圖營救,隻是直接被朱元璋給趕了出來。
還不等他有進一步動作,就收到了馬皇後傳來的消息。
讓他什麼都不要管。
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對馬皇後還是比較信服的。
見她都如此說了,也隻能選擇觀察。
心情最複雜的,要屬和馬鈺有牽連的人。
比如小組織成員,他們既擔心馬鈺的安危,又擔心自己會不會受到牽連。
以至於很多人都不敢再去馬家樓。
往日恨不得打破頭也想擠進來的權貴子弟,頓時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朱樉看著門可羅雀的馬家樓,臉色非常的陰沉。
“願意來這裡的還有多少人?”
吳高都沒翻賬冊,張口就說道:“有腰牌的還有二十一人,沒有腰牌的有九人。”
朱樉說道:“把這三十個人全都記下來,以後就都是自己人。”
吳高遲疑了一下問道:“那些人的腰牌需要收回嗎?”
他指的是沒來的人。
朱樉深吸口氣,搖搖頭說道:“不用了,他們也是太子的人。”
吳高心頭一震,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大家都是太子的人,但太子黨也分你我他。
現在還願意來馬家樓共患難的,是自己人。
不願意來的,我們也不得罪,但以後隻是同僚。
對此他也沒有什麼意見,反倒很支持朱樉的決定。
從政是一件非常危險的時候,關鍵時刻不肯共患難的,那肯定是不能信任的。
哪怕你對大家並沒有什麼感情,僅僅隻是想下注呢。
連下注都不敢,那說明對小組織沒有信心。
這樣的人隻能作為同僚或者盟友,不能當成自己人。
不過比起此事,他更加關心的是馬鈺:
“馬大哥如何了?”
吳高已經獲得信任,朱樉倒也沒有隱瞞,搖搖頭說道:
“我爹禁止所有人探視,具體我也不知道。”
“不過我娘依然認他這個侄子,就說明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吳高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他真的是必死,那馬皇後肯定會第一時間,將他從族譜上除名。
沒有這麼做,就說明還是認這個侄子的。
隻要她還認,事情就好辦了。
這個信息傳出去之後,樓內三十名成員也都鬆了口氣。
還有餘地就好啊。
常遇春在接到消息後,當即就準備入宮求見朱元璋。
但朱元璋早就料到他會來,壓根就不放他進宮。
他想去大牢見馬鈺,也被阻攔。
就在他想硬闖的時候,馬皇後那邊派來內侍,讓他回家等著什麼都不要做。
常遇春倒也聽勸,不過在回家之前,他讓內侍給馬皇後捎了一句話:
“馬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願意用所有的功勞換他一命。”
“如果還不夠,就讓我替他去死吧。”
馬皇後聽到內侍的轉述,感歎道:
“伯仁真乃忠義雙全也。”
朱元璋得知常遇春的話,隻是冷哼一聲,不置一詞。
然後問身前的工匠道:“如何?能不能造出實用的蒸汽機?”
那幾名工匠戰戰兢兢的道:“回陛下,此物皆馬……他指揮才製作而成,我等也不知道其原理。”
言外之意就是難。
朱元璋臉色一黑,道:“廢物,回去好好研究,若是造不出來咱扒了你們的皮。”
工匠們驚恐不已,連滾帶爬的離開。
就在這時,一名錦衣衛出現道:
“陛下,馬……欽犯今日粒米未進,似是要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