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做出了反應,蘇白僵硬地轉了過去。
車站門口的光影裡,站著一道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身影。
顧雪芙。
她就站在那裡,任由狂風裹挾著暴雨,劈頭蓋臉地打在她身上。
和他一樣。
那身華貴禮服,此刻已經濕透,昂貴的布料緊貼著身體,勾勒出纖細的輪廓,卻再也看不出半點華美,隻剩下無儘的狼狽。
和他一樣狼狽。
雨水順著她精心打理過的長發不斷淌下,在地上積起一小片水窪。
與他腳下的那一灘,遙遙呼應。
她沒有撐傘。
她沒有動用任何靈力去抵擋風雨。
她就這樣站在那裡。
和他一樣。
蘇白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她來乾什麼?
來看他被趕出高山城的最後慘狀?
來欣賞他這個喪家之犬是如何夾著尾巴逃跑的?
還是說,馬東逸的慶祝派對上缺了點樂子,所以特地讓她來補上最後一刀,用憐憫的眼神施舍他最後的尊嚴?
他冷冷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他想,隻要她敢走上前,說出任何一句帶有憐憫或施舍意味的話,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哪怕是跳上隨便哪一趟即將發動的列車,去一個完全未知的地方,也絕不會再和她說一個字。
可顧雪芙的反應,卻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她的眼睛是紅的,非常紅,眼眶裡蓄滿了水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那張平日裡總是掛著清冷與疏離,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焦急,悔恨,還有一種他完全看不懂的恐慌。
這神情太陌生了。
蘇白的大腦有些宕機。
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顧雪芙了。
在他的記憶裡,自從他們踏入高山城,她就變了。
那個在星明城時還會跟在他身後,遇到困難會癟著嘴,紅著眼圈求他幫忙的小女孩,消失了。
她變得越來越冷,話越來越少,笑容也幾乎絕跡。
他以為她早就不會哭了。
他以為她的淚腺,已經和她的同情心一起,在高山城這片名利場中乾涸了。
可現在,她就用這樣一雙通紅的眼睛望著他,裡麵的情緒濃烈得幾乎要溢出來。
不等蘇白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顧雪芙動了。
她提起濕透的裙擺,不顧一切地朝著他跑了過來。高跟鞋在濕滑的地麵上踩出急促而雜亂的聲響,濺起一片片水花。
蘇白下意識地想要後退,想要避開。
彆過來!
他不想再和她有任何接觸。
他已經決定了,橋歸橋,路歸路。
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曾經遙不可及的身影,在短短幾秒鐘內衝到了他的麵前。
然後,帶著一身的冰冷雨水和顫抖,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
“砰。”
沉悶的撞擊聲。
蘇白整個人都懵了。
溫軟的身體緊緊貼著他,冰冷的濕衣布料透過他同樣濕透的襯衫,傳遞著刺骨的寒意。
可那具身體裡,卻又透著一股滾燙的溫度和劇烈的顫抖。
他能感覺到她的雙臂死死地環住他的腰,用力之大,幾乎要將他勒斷。
他還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混雜著冰冷的雨水,浸濕了他胸口的衣料。
她在乾什麼?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撞得粉碎。
這算什麼?
最後的告彆?
還是遲來的愧疚?
他想推開她,用最刻薄的語言質問她,嘲諷她。
可他的手臂抬到一半,卻怎麼也用不上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