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往客房去,就聽見大堂內傳來考生們激動不已的聲音。
“哎,你們聽說了沒有?京城要重開國子監了!”
“真的嗎?誰告訴你的?”
“這還用告訴嗎?皇榜都張貼出來了!就在府衙門口,不信你們自己去看!成績優異的生員經過府衙的舉薦,便有機會進入國子監。若是在鄉試中一舉拔得頭籌,那不必舉薦就能搬去國子監!”
生員就是秀才,一般來說,小三元都能得到舉薦的機會,若是沒有小三元,得了案首也是有機會的。
馮林拉了拉蕭六郎的袖子:“六郎,你得了兩個案首呢!”
盡管院試因為某些緣故與案首失之交臂,可他依舊是優秀的廩生啊!
馮林拍大腿道:“哎呀,早知道你當初就不該要那一千兩銀子,怎麽也得重考一次!你要是考上小三元,就必定能去國子監了!”
國子監是昭國最高學府,天下學子莫不以進國子監為榮。
蕭六郎的神色卻很平靜。
他站在樓梯上,聽著大堂中的考生們熱議。
“但是國子監不是陛下親自下旨關閉的嗎?因為當初燒死了少年祭酒。怎麽突然又重開了?”
“是莊太傅率領多名肱骨大臣跪在金鑾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才總算令陛下動容了。”
“莊太傅真是昭國忠臣啊,當初陛下下令關閉國子監,但凡勸誡者都被陛下處罰了。”
“莊太傅沒被處罰吧?”
這麽為國為民的好官,考生們都不希望他惹禍上身。
“怎麽會?要是處罰了也就不會重開國子監了。”
考生們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得熱火朝天。
蕭六郎露出了狐疑且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很快沒了聽八卦的心情,麵無表情地回了屋。
林成業的東西已被周管事派人收拾走了,蕭六郎隻把自個兒的收拾了,客棧的食宿周管事已經結清了,不必二人再掏銀子。
夜裏,馮林想去吃省城有名的小吃。
“來這兒這麽久,為了不把肚子吃壞,吃的全是小廚房做的菜,我憋壞了!”馮林委屈地說。
陪蕭六郎去府城考試時,馮林半路瞎吃鬧了肚子,雖是有顧嬌給的止瀉藥,可到底嚇壞了。
鄉試非同小可,為避免重蹈覆轍,他們幾個一直相當忌口。
蕭六郎正巧想給家裏人買點東西,便答應了馮林。
省城的街道又寬又長,四輛馬車並駕齊驅都絲毫不會擁擠,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行人摩肩接踵,真真是一派繁華的景象。
馮林看著小販手中的彩燈,羨慕道:“省城真熱鬧,比咱們縣城熱鬧多了,府城也沒這麽熱鬧。”
蕭六郎嗯了一聲,算是給了他回應。
馮林憧憬道:“你說,京城是啥樣?省城都這麽熱鬧了,京城會不會更熱鬧?京城的街道會不會比這更寬、更長?馬車更多?鋪子也更大?”
“嗯。”蕭六郎再次嗯了一聲。
馮林古怪道:“你嗯啥?弄得像是你去過似的!唉,我可真想去京城啊,做夢都想去,隻要能去一次,這輩子都死而無憾了!”
蕭六郎淡淡地說道:“京城有什麽好的?是非之地罷了。”
馮林歎息著搖頭:“你沒追求,你不懂!”
國子監是所有讀書人的聖地,若說馮林從前是隻有六分想去京城,如今則是十分,平生若能進國子監走一遭,便不枉他寒窗苦讀十多年。
不過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以他的資質根本考不上,也不會被府衙舉薦。
省城的特產是麻糖與驢肉。
馮林對糖不大感興趣,驢肉倒是挺饞,二人來到一家老字號驢肉店,來了兩碗驢肉湯、兩個驢肉火燒,並一小碗紅燒驢肉。
俗話說得好,驢肉香馬肉臭,打死不吃騾子肉,驢肉隻要做好了,那是能香一整條街的。
馮林迫不及待嚐了一口紅燒驢肉:“哇,真好吃!”
蕭六郎被顧嬌的手藝慣刁了嘴,此時也覺得這頓驢肉不賴。
吃過飯,二人叫來小二結賬,卻被告知已經有人給他們結過了。
“誰呀?”馮林問,難道是林成業?不對呀,那小子不是回府了嗎?這麽快就溜出來了?還跟蹤他們到了驢肉店?不和他們同桌吃飯,隻暗地裏買單?
小二笑著道:“是一位姓劉的老爺。”
蕭六郎的臉色冷了下來。
馮林看向蕭六郎:“你認識?”
蕭六郎淡道:“不認識。”
小二又笑道:“劉老爺說了,他在醉雲樓設了小宴,款待蕭公子與您的朋友,懇請蕭公子賞臉。”
“啊,我當是怎麽一回事呢,原來是又一個想結識你的老爺。”蕭六郎府試的八股文太優秀,這一路沒少碰到想上前結交的人,馮林自然而然地認為這位劉老爺也是其中一個。
“你去嗎?”馮林問。
“不去。”蕭六郎站起身,“走吧,回客棧。”
“哦。”
二人去客棧住了一晚,翌日打算去車行雇一輛好使的馬車,剛到門口便看見一名小廝打扮的男子笑吟吟地等在外頭:“請問是蕭公子與馮公子吧?我家老爺備了車駕,送二位公子回縣城。”
“你家老爺是誰?”馮林問道。
“我家老爺姓劉。”小廝答道。
馮林嘀咕:“不會就是昨天那一位吧?”
馮林朝掃了一眼對方的馬車,好家夥,比林家的馬車還奢華!這位劉老爺來頭不小啊!
“不坐。”蕭六郎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馮林:“……”
好叭!
有才任性!
二人雇了一輛最快的馬車,花了比別的馬車多一倍的銀子,馬不停蹄地朝縣城的方向去了。
林成業一大早便出了林家,他打算送蕭六郎與馮林一程,結果卻撲了個空。
他歎氣,這輩子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了?
鄉試結束,內簾官們開始閱卷。
內簾官一共十二人,四人一組,一張考卷由四名內簾官共同批閱,意見出入不大的算總成績便是,太有爭議的將被呈到正主考官與副主考官麵前,由二人再定奪一遍。
第一場試三經與五言八韻詩,主考正確率與字跡,往年不是出現正確率高,但字跡不夠好的,就是出現字跡優異但正確率不如另一名考生的。
今年的情況有些特殊,竟然有考生上交了一份完美答卷!
一題不錯不說,字還寫得所有人都自愧不如。
當之無愧的首場第一。
“今年的《孝經》難倒了不少考生啊。”一名內簾官笑著感慨,“除了方才那個,我再也沒看到第二個把《孝經》全寫對的了,誒?等等。”
他話音剛落,便發現了又一張十分優秀的答卷,雖不至於一字不錯,可比起先前批閱的強了太多,尤其《孝經》,他全寫對了!
他對麵的內簾官道:“好巧,我這邊也有個把《孝經》全寫對的。”
二人相視一笑。
今年的考生……意外讓人驚喜啊。
不過閱到第二場的試卷時,氣氛就開始緊張了。
藩王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他們或是曾盤踞一方的強龍,被朝廷招安賜予了藩王封號;或是有著皇室血脈的封地王爺。
前者有兵權,後者有血脈,妥妥的心腹大患。
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隻是朝廷目前並沒有足夠的實力卻幹掉這些藩王,因此朝中上下大部分官員都不主張削藩。
宣平侯府一貫與莊太傅不和,然而在削藩一事上,兩家的意見出奇地保持一致。
沒人知道,這次的考題其實是皇帝親自出的。
皇帝就是想聽聽民間的聲音,想看看他治理下的昭國學子都有怎樣的遠見與心性,結果就是一大堆的彩虹屁!
不過這堆彩虹屁中,有一個文采十分出色的,他雖不主張削藩,卻並不是在迎合朝廷的風向,而是從整個昭國的時局切實利弊,分析了短期內削藩可能帶來的後果,以及安撫政策下如何從經濟與農桑上獲得雙方共贏。
這是一篇令所有內簾官都驚豔的文章。
不出意外,第二場的第一就是它了!
然而很快,一名考官發現了另一篇主張削藩的文章,用詞那叫一個犀利啊,內簾官們看得臉都白了。
這家夥怎麽不直接上金鑾殿去罵皇帝和文武百官得了?
不過,罵是罵得凶,分析的道理卻也是一點兒也叫人挑不出錯。
原本看那一篇時,還覺得雙方合作共贏或為一條新的出路,可看了這篇主張削藩的文章,瞬間感覺那是在與虎謀皮!
不削藩,昭國要完!
“娘呃……”副主考官捏了把額頭的冷汗,突然覺得昭國危機四伏了!
昭國當真眼下就危機四伏了麽?
非也。
隻是幾十年後就未必了,這名考生把幾十年後的危機盡數容納在了一篇小小的論道文裏,讓所有人都切身感受到了不削藩所帶來的後果與恐懼。
此子的功力,可見一斑呐!
從文學素養與筆力上看,是這名考生贏了,問題是,他們敢把這種“危言聳聽”甚至大逆不道的文章評為第一嗎?
這若是捅到皇帝跟前,天子一怒,誰受得住?
皇帝隻是想看看考生們的心跡,並不是真的要聽誰去罵他。
內簾官們猶豫了。
“先、先放一邊吧。”正主考官說。
這一放就放了許久,乃至於把第三場的八股文都改完了仍沒敲定兩篇文章誰該得第一。
有獎問答走一波:六郎鄉試會是第一嗎?
A:會
B: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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