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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的馬車上,玩累的秦楚煜呼呼睡著了。
他躺在皇帝的身邊,小胖子身子蜷縮成一團,像隻小熊仔。
魏公公用手攔著他,防止他從榻上滾下來。
皇帝卻整個人沉浸在難以言喻的震驚中。
這一趟的收獲實在太大了。
傷者的狀況,工部的隱瞞,還有那位在縣城為他治了疾病的小神醫。
而小神醫居然是定安侯的親生女兒——
如此說來,那風箱也是她——
定安侯啊定安侯,你是蠢豬嗎!——
皇帝回宮後第一件事便是讓趙尚書滾來他的禦書房,問他真實的傷亡情況。
趙尚書起先還想做一下垂死的掙紮,不料皇帝直接把傷者的名冊扔在了他麵前。
看到名冊的趙尚書驚呆了。
他不是已經下達了封口令嗎?哪、哪個不怕死的小子把真相給捅出去了?
工部內的人自然沒這個膽子,所以皇帝壓根兒沒指望從工部著手,他委派了顧長卿。
今天的患者不少是顧長卿的侍衛護送去,他知道他們被送去了哪些醫館,輕而易舉地拿到了患者們的名字。
其中以妙手堂收治的病人最多,包括被其餘醫館拒收的一位瀕死患者以及六位危重患者,還有七名重傷患者以及十名輕傷患者。
看到名單的趙尚書臉都白了。
這場事故的起因雖是顧瑾瑜亂改風箱所致,可趙尚書作為工部大佬也不是沒責任的,衙門規定上工的時辰是辰時,可出事的時間是卯時。
也就是說,那些工匠天不亮便已經在辛苦勞作了。
趙尚書稟報消息時押後了一個時辰,就是為了掩蓋提早開工的事實。
這還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群傷者中有不少衙門請來的黑工——他們拿著最少的工錢,幹著最累最危險的活,而朝廷是按照正規工匠的俸祿發放的,那麽其中的差價去了哪裏?
工部大大小小的作坊不計其數,這隻是冰山一角,若其餘作坊也有這樣的黑幕,那將是一筆十分可怕的數目。
皇帝怒氣填胸:“朕的眼睛是瞎的,朕的耳朵是聾的!”
天子腳下尚有如此可惡的事情,又何況整個昭國的江山?
國庫虧空,都是因為養了這些蛀蟲!
趙尚書拚命磕頭:“陛下!臣不知有此事!臣失察!請陛下給臣一個贖罪的機會,臣一定徹查此事,將幕後作亂之人揪出來!”
皇帝信他才怪了,讓禁衛軍讓人拖了下去。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
魏公公奉上一杯茶:“陛下,您消消火。”
皇帝七竅生煙道:“出了這麽大的事,一個個都拿朕當聾子!當瞎子!你讓朕怎麽消火?”
魏公公歎氣。
趙尚書此人其實是有可用之處的,連任了兩任工部尚書,功大於過,不出爐子與風箱的事故,他明年估摸著又能往上升遷。
偏生碰上那位顧小姐——
到底是趙尚書倒黴,還是沾上顧瑾瑜的人都倒黴?
魏公公無奈搖頭,想到什麽,又問:“陛下,慧郡主那邊……”
是的了,還有這個麻煩。
皇帝頭疼,捏了捏酸脹的眉心:“明日宣她入宮。”
翌日一大早,魏公公便將去了侯府,將顧瑾瑜宣入宮中。
顧瑾瑜有了先前的教訓,今日多長了一個心眼,去禦書房的路上,偷偷地往魏公公手裏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
她溫聲道:“請問魏公公,陛下今日召我何事?”
魏公公笑著將荷包揣進兜裏。
顧瑾瑜見他收下,心頭一喜,卻聽得他道:“郡主進去就知道了,陛下的意思,雜家也不敢問呐!”
顧瑾瑜:“……”
顧瑾瑜進禦書房後,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臣女,叩見陛下。”
皇帝沒叫她起來,批著手頭的奏折,先晾了她小半刻鍾的功夫,一直到她腿都彎麻了,才不疾不徐地說道:“事故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就是風箱過多所致,這是你親自改造的,對此你有何話說?”
顧瑾瑜徹夜未眠,早猜到了這種可能,她已想好說詞。
她跪下,磕了頭,情真意切地說:“臣女有罪,臣女在計算爐子所能承受的最大風力與風量時,算錯了一個數字。”
這是顧嬌懟她的話,她現學現用上了。
真是謝謝你了,姐姐。
皇帝是很癡迷算術與天文的,聽到她提及這個,差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萬幸是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那麽風箱呢?風箱真是你發明的?如果不是,你可知曉你犯了什麽罪?你老實與朕交代,看在老侯爺的份兒上,朕可以饒恕你這一次。否則,真讓朕查出什麽證據,顧瑾瑜,後果你懂的。”
欺君之罪,輕者杖責,重者杖斃。
顧瑾瑜的心底一陣慌張。
陛下不是昨天還挺相信她嗎?怎麽突然就懷疑起她來了?
是陛下召見了顧嬌,然後顧嬌在陛下麵前編排了她什麽?
真是個可惡的丫頭!
顧瑾瑜盡管對皇帝的提議很動心,然而她還保留著最後一份清醒。
這是陛下的圈套!
陛下根本查不出任何證據,如果能的話,早治她的罪了,何苦威逼利誘讓她自己承認?
她隻要咬死不認,發明就是她的。
縱然她的失誤導致了一場十分慘烈的事故,可有風箱的發明,在昭國律法上她功過相抵,大不了就是罰一大筆銀子,她本人不必接受任何刑罰!
她磕頭道:“陛下,臣女所言句句屬實,風箱是臣女的發明!”
皇帝捏著奏折的手指都泛白了。
魏公公看了看顧瑾瑜,又看看皇帝,搖頭一歎。
顧嬌手中是沒有保存下來的初稿的,她當初就是畫在地上,被木匠臨摹了而已——
顧瑾瑜正是有這樣的自信,才敢一口咬定風箱是她的。
皇帝確實沒有證據,他咽下一口氣,道:“好,朕相信你,平身吧。”
“謝陛下。”顧瑾瑜緩緩站起身來。
皇帝道:“你也到該說親的年齡了,皇後與莊貴妃為你物色了幾名本朝優秀的男子,你過來看看。”
顧瑾瑜先是一怔,隨即心頭大喜,走上前道:“是!”
她來到皇帝的書桌前,伸手去拿皇帝用眼神示意給她的畫像。
她發誓她沒碰到任何東西,然而桌上的玉璽突然掉了下來。
原來,是玉璽壓著畫像,玉璽上又蓋著另一幅畫像,顧瑾瑜抽的是被玉璽壓著的畫像。
玉璽砸在地板上,嘭的磕壞了一角!
顧瑾瑜花容失色!
皇帝卻淡定得不得了,他看了眼地上的破玉璽,淡淡說道:“喲,郡主,這可是傳國玉璽,讓你摔壞了。”
“陛下……不是的……臣女沒有……不是臣女弄掉的!”顧瑾瑜整個人都慌了。
皇帝冷哼道:“不是你,難道是朕不成?朕方才可是連手沒抬一下,一屋子人可全都看見了。”
顧瑾瑜難以置信地看著皇帝:“陛下……”
皇帝雲淡風輕地喝了一口茶:“蓄意破壞玉璽是死罪,你是不是故意的朕會命人查清,你先下去反省反省吧。來人!將郡主押入刑部大牢!”
顧瑾瑜失聲大叫:“陛下——陛下——陛下——”
顧瑾瑜被禁衛軍狼狽地架了出去。
魏公公同情地看了顧瑾瑜一眼,和陛下鬥?嫩了喲。
皇帝心底的鬱結總算少了些,他讓人收起被秦楚煜摔壞的玉璽,對魏公公道:“一會兒若是定安侯來替他女兒求情,就讓他去求他的大女兒。”
魏公公嘴角一抽:“……是。”
皇帝所料沒錯,顧侯爺果真在得知消息後即刻進了宮向皇帝求情。
魏公公將人攔在禦書房外,他當然不能直接轉達陛下的話,那樣容易給陛下與小神醫拉仇恨。
作為一個在後宮殺出一條血路的太監總管,魏公公有自己的一套話術技巧。
他稍稍潤色了一番,道:“陛下為了工部衙門的事一宿沒合眼,這會兒剛歇下。郡主犯下大錯,害了那麽多無辜的工匠,陛下正在氣頭上,侯爺見了陛下也沒用。侯爺的大女兒救治傷者有功,侯爺真要救她,不如求求自己的大女兒,她出麵的話,想來陛下會願意給她一個恩典。”
那丫頭不過是個小藥童,救治什麽傷者?
不過是沾了妙手堂的光而已!
心裏這般誹謗,步子卻是一刻不停。
他飛快地趕去了妙手堂。
這會兒天色也挺早的,顧嬌剛給那位綁了黑布條的傷者換了藥、輸了液,又去其餘病房查探了六位危重患者的情況。
一切安好。
她回了院子。
女學開學了。
那位叫李婉婉的女學生又開始在隔壁林子裏練琴了。
萬幸是沒那麽折磨顧嬌的耳朵了。
顧嬌眯著眼,躺在院子的藤椅上聽李婉婉彈琴。
聽到一半,院門被人大力拍響。
“開門!”
是顧侯爺。
李婉婉約莫是嚇到了,琴聲戛然而止。
“彈你的。”顧嬌說。
琴聲的主人沒問為什麽,似乎是格外信任顧嬌,果真繼續彈琴。
她的琴聲很優美,能撫平人內心的躁動。
門外的顧侯爺卻無暇欣賞琴音,這門一看就是從裏頭插上門閂的,那丫頭在院子裏,可自己拍了半天門那丫頭都毫無反應。
那丫頭根本是故意的!
顧侯爺氣壞了:“我知道你在裏頭!你趕緊給我出來!瑾瑜被人抓走了!你還不趕緊去救她!”
顧嬌嗤了一聲,一隻手枕在腦後。
顧瑾瑜被抓走幹她屁事?
顧侯爺並不氣餒:“瑾瑜又不是故意犯錯的!她是無心的!她也是為了朝廷好,才想要改良風箱!她也沒想過會出這麽大的事故!你是她姐姐!你不能放任她去坐牢!”
喲,坐牢啦?
顧嬌挑眉。
顧侯爺一聽顧瑾瑜被抓走,便急得失了理智,都忘記去問顧瑾瑜是因為何等罪名被抓了,還當陛下是以事故的名義責難顧瑾瑜。
顧侯爺咆哮:“她是你妹妹!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你趕緊隨我入宮麵見陛下!求陛下給你一個恩典,赦免你妹妹!”
顧嬌:嗬嗬嗬!
顧侯爺氣壞了:“你你你……你……你再不出來,我就把這間醫館封了!我看你還怎麽囂——”
張字未說完,院門嘎吱一聲開了。
一隻纖細的素手探了出來,素手下的一截凝脂皓腕精致如玉。
皓腕輕抬,素手抓住了顧侯爺的衣襟。
顧侯爺連反應都來不及,便被拽進了院子。
“你你你……你這臭丫頭,你要幹什麽?”顧侯爺的屁股在地上無情地摩擦。
顧嬌神色淡淡地拖著他,像拖著一個麻袋,二話不說地拖進了柴房。
她將柴房的門關上。
院牆另一麵,琴聲悠揚。
柴房中響起了不可言說的慘叫。
“啊——”
“啊——”
“啊——”
砰砰砰!
咚咚咚!
哢哢哢!
“不許打臉——”
“啊——”
琴聲悠揚婉轉,蕩氣回腸,彈完最後一個音符時,柴房內的某人也揍完了最後一個小拳拳。
顧嬌拉開門,神清氣爽地出了柴房。
陽光透射而入,照在顧侯爺鼻青臉腫的大豬頭上,他如同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毫無靈魂地靠著牆,癱坐在地上。
顧侯爺委屈:“嗚……說了不喜(許)打臉……”
可以求個月票嗎?
好怕大家手裏的月票太多了,留到月底也投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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