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氣惡劣,不宜渡河。
文徽宗不聽勸告,執意前往,幸虧一名漁女冒死阻攔,後半夜大雨滂沱、燕水突漲、旋渦不止,文徽宗感慨自己與三軍將士躲過一劫。
回去後文徽宗不顧朝臣反對,毅然冊封了漁女為妃。
本是一段令人傳唱的佳話,可漁女的結局並不幸運。
後宮三千佳麗,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漁女從入宮第三年起便再也沒見過皇帝,她在深宮老去,臨死前留下一篇《燕北賦》,訴盡自己半世孤苦。
這裏缺的恰巧就是那篇《燕北賦》。
蕭六郎提筆,將燕北賦補了上去。
翌日。
一個看守宅院的下人來到宅院。
他是替原主人看宅的,三五日才來一回,昨夜下了雨,他擔心屋頂又漏雨這才過來瞧瞧。
他先去的是東書房,哪知他一進去,看見書桌上趴著一個人,嚇得一屁股跌在地上:“鬼呀——”
不怪他把對方當成了鬼,實在是門都鎖住了,除了鬼誰能進來呀!
蕭六郎被他的叫聲吵醒,壓在胳膊上的頭緩緩地抬了起來。
那是一張雖有壓痕卻依舊完美得無可挑剔的臉。
下人一下子呆住了。
這、這哪裏是鬼呀?分明是仙吧!
而且……屋子裏幹幹淨淨的,不是施了仙法是什麽?
雖說朝廷的人可能會過來整理,可他明明昨天早上才來過,那些細皮嫩肉的大官怎麽可能就把它整理得幹淨?
蕭六郎昨夜整理完西屋的書籍,見天還沒亮,於是把東屋這邊的也整理了,天快亮他才睡過去。
“什麽時辰了?”蕭六郎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襟,平靜地問。
下人愣愣地說道:“辰、辰時三刻。”
蕭六郎蹙了蹙眉:“都這麽晚了。”
翰林院是辰時上值。
蕭六郎看向他:“請問這附近可有馬車?”
下人道:“有,茶棚就有,仙……呃……公子要馬車嗎?”
蕭六郎打開荷包,拿了一粒銀裸子遞給他:“勞煩幫我雇一輛馬車。”
“好嘞!”下人走上前,雙手接過銀裸子,出去為蕭六郎雇馬車。
蕭六郎則站起身,打算去後院打點水來洗漱。
當下人回過頭時,恰巧看見蕭六郎拄著拐杖從東屋出來。
他愣住:“啊……”
蕭六郎乘坐馬車回了京城。
馬車上不止他一人,另外還有兩個去京城的商販,他們先雇的馬車,所以得先送他們。
而他們去的地方離翰林院不遠,蕭六郎索性直接去了翰林院。
他一進翰林,寧致遠便神色匆匆地走過來:“六郎,你幹什麽去了?這麽晚才來翰林院!你不知道遲到是要記過的?方才楊修撰發了好大的火!這會兒他出去了!”
蕭六郎道:“我不是故意的,昨晚他們回來沒叫我……等等,你說楊修撰發火?”
寧致遠道:“是啊,他說你這人怎麽回事?是不是仗著自己是新科狀元就了不起了……哦,你剛剛說什麽回來沒叫你啊?”
蕭六郎正要回答,恰恰此時岑編修抱著幾本書從辦公房出來,看到蕭六郎他的步子就是一頓。
隨後,他眼神一閃,心虛地垂下眸子,當作沒看見從蕭六郎的身旁走了過去。
寧致遠與岑編修不熟,也不知他與蕭六郎有過齟齬的事,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倒是察覺到了蕭六郎一直落在岑編修身上的目光。
“六郎,你怎麽了?”寧致遠問。
“沒什麽。”蕭六郎收回目光,對寧致遠道,“你去忙吧。”
這裏人多嘴雜,蕭六郎被人排擠得厲害,寧致遠也不敢與他公然走得太近。
他走到今天不容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蕭六郎是寧折勿彎,而他寧致遠是可以彎的,隻是他會在心裏守住自己的底線。
寧致遠走後,蕭六郎也回了自己的辦公房。
岑編修卻悄悄地拉開自己屋子的門,將腦袋伸出來,朝蕭六郎的辦公房望了望。
昨天人這麽多,按理說蕭六郎不會無端懷疑到自己頭上。
可人一旦做了虧心事就容易心虛,導致他總覺得下一秒蕭六郎便要衝過來質問他。
其實昨晚楊修撰是問了蕭六郎的,那會兒大家累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恨不得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楊修撰與安郡王以及陸修撰上了前麵那輛馬車,他與蕭六郎以及王修撰一輛馬車。
楊修撰的馬車先走,臨走時楊修撰讓他叫一下蕭六郎。
他應下了。
他知道蕭六郎在閣樓上。
他沒叫。
王修撰以為蕭六郎去了楊修撰那邊,也沒多問。
他當時沒想太多,隻想給蕭六郎一個教訓而已,誰讓他連累自己倒黴。
可今早楊修撰發好大的火,他害怕回頭楊修撰與蕭六郎一對質,自己就露餡兒了。
算了,大不了就說蕭六郎藏在閣樓裏,自己沒看見,以為蕭六郎提前走掉了!
為了讓這個說法更有說服力,他竄去了王修撰那邊,問對方道:“王修撰,你記不記得蕭六郎昨天下午很早就不在了?”
王修撰愣了愣:“他不在了嗎?沒注意。”
岑編修道:“我注意到了,他幹了一會兒就走了。”
王修撰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天色暗了之後確實沒再見過蕭六郎。
一直到散值,蕭六郎都沒見到楊修撰。
蕭六郎出了翰林院。
負責點卯的孔目突然叫住蕭六郎,對他道:“你家人昨晚來過,說是你娘子,她問你去哪兒了,我說你隨楊修撰去城外做事了。”
蕭六郎頷了頷首:“多謝。”
楊修撰昨夜沒整理完那些書籍,一大早處理完手頭的公務便趕了過去,他與蕭六郎走的不是同一條路,完美錯過。
可當楊修撰抵達藏書閣時,發現昨夜的爛攤子已經有人收拾過了。
“這……”楊修撰一頭霧水,“啥情況?誰來整理過了?還是說昨天我在車上眯了一會兒,他們幾個把事情做完了?”
楊修撰挑了幾筐重要的書籍運回翰林院。
韓學士看過之後大為讚賞:“不錯,事情辦得不錯!”
幾位五經博士也瀏覽了一番那些書籍,這些書籍都是十分重要的文獻資料,對史學的研究價值極大,尤其有關前朝文徽宗的那一段,翰林院的藏書閣裏都找不到完整的版本。
韓學士挑了幾本給內閣送過去,讓他們也過目一下,看看可有遺漏錯誤之處。
袁首輔恰巧也在。
他著重看了那首《燕北賦》。
這首文賦失傳數百年了,不少大儒終其一生都想將它複原,就連他也曾經嚐試過,奈何他參考了所有文獻,也隻複原了前麵一小段。
他以為此文賦至多五百字,卻不料足足上千字。
“這得耗費多少心血啊……”袁首輔像看著一塊稀世珍寶,連手上的動作都放輕了。
韓學士也說不清是他們那幾個修複的,還是藏書閣的前主人修複的,畢竟那裏的藏書有過不少修複的痕跡,有的痕跡甚至很新。
袁首輔卻看得出這是三日之內的筆跡。
韓學士想了想,說道:“那想必是安郡王吧,聽楊修撰說,這次真是多虧了他了,要不是他,這次一定沒這麽順利。”
隨行的人員裏,楊修撰隻著重說了安郡王,根本沒提到蕭六郎。
袁首輔頓了頓:“你說的是……可是莊太傅家的嫡孫?那位年僅十八的郡王?”
韓學士點頭:“對,就是他。他雖貴為郡王,可來了翰林院從不以王爺自居,昨日去整理這些書籍,他也是不辭辛勞,沒一句抱怨的話。”
袁首輔沉吟片刻,捋了捋胡子:“莊太傅倒是得了個好孫兒。”頓了頓,又道,“這幾本書可否留在這裏,讓老夫鑒賞幾日?”
韓學士拱手笑道:“首輔大人想看多久都行,不必著急。”
韓學士把書送來這裏,就是要給袁首輔鑒賞的,他不愛看他還白來了呢。
何況能得袁首輔青睞是一件多麽榮幸的事啊。
別看袁首輔不如莊太傅喜弄權術,可他在朝中的影響力絕不是莊太傅能壓製的。
莊太傅寧可得罪宣平侯,也不會去得罪袁首輔。
同樣,宣平侯滿朝文武皆懟過,也獨獨沒懟過袁首輔。
這是一位淩駕在權勢旋渦之外的三朝元老,輔佐過三任帝王,連莊太後見了他都會為他落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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