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看向容掌門:“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容掌門道:“我其實也是為了他好,做劍廬掌門的親傳弟子有什麽不快活的?好了,已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說著,看了眼一旁的顧承風,淡淡笑道,“這兩個人是你們的朋友吧,想救他的話,讓這丫頭把不死藥交出來!”
蕭珩蹙眉:“什麽不死藥?”
容掌門厲聲道:“長生不老之藥!”
顧嬌一臉懵逼:“我有長生不老之藥嗎?我怎麽不知道?”
容掌門快不行了,若是再不得到不死藥,他就一命嗚呼了。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我最後說一次,交出不死藥!否則今日我讓你們所有人給我陪葬!”
顧嬌認真地說道:“我真的沒有不死藥,有的話我自己早吃了!”
容掌門氣急:“你!”
蕭珩小聲問顧嬌:“他是不是以為你的藥箱裏有不死藥?”
顧嬌說道:“可我藥箱裏沒有。”
她看向容掌門,“誰告訴你藥箱裏有不死藥的?”
容掌門以內力護住心脈,然而也無濟於事了,他的生命在急劇流逝,他整個人都急躁了起來:“我親眼所見!它一定就在你的箱子裏!你給我拿出來!拿出來!”
這個人怕不是瘋了。
與那些執著於煉丹以追求長生不老之術的帝王一樣,可世上哪兒有長生不老?哪兒有不死藥?
容掌門沒了耐性,對蠱師道:“殺了他!”
顧嬌伸出手:“好好好,我給你!”
蕭珩一秒入戲,扣住她手腕,步子一轉,用身子擋住她辣眼睛的演技:“你瘋了!你隻有一顆!給了他,你自己怎麽辦?”
他的演技爐火純青,擱顧嬌前世妥妥奧斯卡影帝。
沒人懷疑他說的不是真話。
顧嬌一臉痛心地感慨道:“可是我也不能讓他殺了我弟弟和顧承風啊,我沒了長生不老之藥,至多是和你們一樣,生老病死,也沒什麽不好的。”
蕭珩沉聲道:“嬌嬌!”
“不用說了。”顧嬌抬起另一隻手,比了個停的手勢,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
蕭珩將瓷瓶奪了過來,轉身看向容掌門,眼底的不甘、憤怒、無奈、複雜交織得淋漓盡致:“一手交人,一手給藥,我數一二三,你把人推過來,我把藥給你拋過去。”
容掌門的眼底浮現起貪婪的目光:“好。”
“一、二、三!”
蕭珩話音剛落,蠱師將人推了出去,蕭珩也將丹藥扔了出去。
龍一飛身而上接住了顧承風,顧嬌也幾步上前,接住了顧琰。
就在此刻,原本昏迷的顧琰忽然睜開眸子,反手摸出背後的孔雀翎長劍,他冷眸一閃,一劍刺進了某人心口!
蠱師低下頭,看著從胸口穿透的玄月劍,不可置信地回過頭:“你……”
顧琰擦掉飛濺到自己臉上的血跡,眼底一片清醒:“想讓我傷害我姐姐,你做夢!”
蠱師倒在了血泊中。
容掌門大掌一吸,將藥瓶抓在了手中。
顧琰脫力,一屁股跌在地上。
顧嬌單膝跪地抱住他:“阿琰!”
顧琰抖抖索索地自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顫聲道:“幸好……有師娘給的毒藥……姐姐你離我遠一點……我還是很想殺你……”
龍一拔出蠱師後背的長劍,一劍斬落他頭顱。
顧琰兩眼一黑暈在了顧嬌懷中。
蠱師死了,蠱自然就解了,之所以暈倒是因為他先前為對抗蠱毒,服下了南師娘煉製的毒藥。
顧嬌將他緊緊地抱入懷中,臉頰貼著他冰涼的麵龐,低聲道:“傻弟弟。”
另一邊,得到了丹藥的容掌門癲狂地笑了:“我有長生不死藥了……我不會死了……不會了……”
轟隆一聲巨響,整間密室又地動山搖了起來,屋頂與牆壁的縫隙間有流沙簌簌滑落,密室中的塵土飛成一片。
蕭珩四下望了望,凝眸說道:“好像是有什麽人觸動了地下的機關……這裏要塌了……我們趕緊走!”
他牽住顧嬌的手。
龍一一邊夾一個,左手顧承風,右手顧琰,在二人身後斷後。
就在此時,密室的石門落下了。
龍一見狀不妙,先是將手中的顧承風與顧琰扔了出去,又兩掌將顧嬌和蕭珩打了出去。
石門落得很快,做完這一切他已來不及衝出去了。
顧嬌:“龍一!”
眼看著密室就要徹底關閉,哢的一聲,小藥箱出現在了千斤重的石門之下,將其死死頂住了。
顧嬌與蕭珩趴了下來,從石門的縫隙往裏望。
蕭珩道:“龍一!快過來!”
龍一往地上一滾,自不足一尺的縫隙中出了密室。
容掌門剛剛服下長生不死藥,他能和第一任暗夜島的島主一樣長生不老了,可他不能在這裏荒度餘生。
他要出去,重振劍廬!
他鑽進了石門下的縫隙。
小藥箱沒動。
可就在容掌門爬到一半時,意想不到事情發生了,小藥箱突然不見了,千斤重的石門重重落下!
“不要——”
石門之下,容掌門被碾成了兩段。
他睜眼,看見小藥箱就在他的眼前。
他一邊吐著血,一邊伸出手:“有藥……有了藥……就能……活……給我……藥……”
然而他到死,也沒碰到觸手可及的箱子。
……
八月,金秋時節。
顧嬌與龍一在公主府養傷。
小九的翅膀上纏著紗布,雄赳赳地在院子裏踱來踱去,向自己新收的小鳥弟們顯擺自己的傷。
顧琰沒大礙了,他已經和顧小順去上學了。
蕭珩從龍一的屋子裏出來,手裏端著一個空碗。
顧嬌看著碗,唔了一聲:“都喝了?這麽乖。”
蕭珩笑了笑,反手拿出一盒炭筆:“我說你答應他的。”
顧嬌黑了臉。
八月底,軒轅麒回來了,與他一道來昭國的還有常坤與葉青。
顧嬌以為常坤是來找常璟的,誰料並不是。
他是來見龍一的。
顧嬌正在院子裏苦逼地和龍一撅筆,常坤走了過來,他的情緒很激動,想靠近卻又仿佛怕驚了龍一,他就那麽站在不遠處,一眨不眨地看著。
“他、他就是那個孩子嗎?”他連眼眶都紅了。
常璟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家老爹。
蕭珩說道:“如果你說的是被劍廬掌門拐走的孩子,是的。”
龍一是五歲那年被劍廬掌門偷走的,劍廬掌門讓蠱師抹去他的記憶,將他培育成了一個殺人的工具。
蕭珩看了眼瘸著胳膊和顧嬌玩得忘乎所以的龍一,對常坤道:“龍一走的時候還小,他隻記得自己來自暗夜島,父親是島主,別的什麽不知情了。可是,我聽常璟說,您沒有生下龍一這麽大的兒子。”
常坤苦笑道:“他說的島主不是我,是第一任島主。他是第一任島主的孩子,不是島主自己生的,應該是從外麵帶回來的。”
“什麽叫應該是?”蕭珩問。
常坤道:“第一任島主是個奇人,他身上有許多常人無法理解的秘密,這個孩子就是其中之一,我總感覺他不是普通的孩子。”
龍一確實不是普通人。
常坤歎息一聲道:“島主臨終前將這孩子托付給我,讓我好生照顧他,我沒料到劍廬的人會抓走他,給他喂食紫草毒,把他變成了死士。我愧對島主。”
那孩子不見了之後,他也是仔細找過的,可沒找到,他便以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蕭珩問道:“你們島主是不是有個藥箱?”
常坤驚訝:“有的,你怎麽知道?”
顧嬌完成今日份的撅筆,常坤去找龍一,他不確定龍一是否還記得自己。
顧嬌則與軒轅麒去了書房。
軒轅麒將一個錦盒遞給顧嬌:“我先去了劍廬島,發現龍一與暗夜島有關,於是又去了一趟暗夜島。這裏頭是劍廬掌門的手記。”
顧嬌先看了容掌門的手記,原來,他八歲時隨父親出島,他的師兄受了傷,多虧一個神醫出手相救,神醫的藥箱裏有奇奇怪怪的刀和藥品。
他二十歲那年,又遇到了同一個神醫,神醫的容貌沒有改變。
三十歲,亦然。
他覺得神醫一定是服用了長生不老之藥,而那個藥就藏在他的藥箱裏。
他跟蹤神醫去了暗夜島,發現他就是暗夜島的島主,隨後他在神醫的書房發現了一張畫像。
“是第一任暗影之主的畫像。”軒轅麒說著,將那張畫像自懷中拿出來,雙手遞給了顧嬌。
這是一個極為尊重的手勢,長輩給晚輩遞東西不會如此。
顧嬌心裏想著事,沒在意這個細節,可當她接過畫像時,神色一下子頓住了。
這不是畫像。
是照片。
她前世的照片。
……
顧嬌去見了常坤,問常坤要了第一任島主的畫像。
常坤拿出了一張陳年畫像:“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我怕我有一天會忘,早早地將它畫了下來。”
顧嬌看見了穿著軍靴、披著大衣、身材高大、一臉冷漠的男子。
“教父……”
原來容掌門見到的那個人就是教父,他的容貌沒有改變不是因為服用了長生不老藥,而是一次次地穿越來這裏。
顧嬌捏緊了畫像,“他人去哪裏了?”
常坤難過地說道:“他死了。”
顧嬌眸光一顫:“你說什麽?”
常坤歎道:“他每一次來這裏,都會種下一批紫草,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最初的紫草就是種不活。後來,他去世了,臨終前他讓我把他埋在紫草下。你說奇不奇怪,第二年他埋骨的地方,就長出了大片大片的紫草。”
顧嬌怔怔地看著畫像,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
夜裏。
葉青來了一趟顧嬌的屋子。
顧嬌靜靜地坐在窗前。
葉青張了張嘴,輕聲道:“我現在……該怎麽稱呼你?顧姑娘,小統帥,蕭夫人,還是——”
顧嬌道:“都可以。你師父……”
葉青來到她麵前,垂眸,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語氣如常地說:“我師父他老人家去雲遊四海了,他走之前去暗夜島見了我一麵,他有個東西讓我轉交給你。”
顧嬌接過盒子打開。
是那三個坐在桃樹下的泥人,還有那幅曾經沒有容貌的將軍畫像。
如今,容貌已被國師添上去。
是她前世的臉。
暗影之主就是她,她就是暗影之主。
葉青轉身抬手,不著痕跡地抹了眼眶裏的淚,平靜地說:“師父有個故事,讓我一定轉述於你。”
顧嬌道:“你說。”
葉青斟酌了一下措辭,緩緩開口。
“從前,有個窮困潦倒的術士,因得罪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被毒打流落街頭,瀕死之際,一個神仙一般的女子救了他。女子說,‘你長得真像我的一個故人’。”
“因為一張相似的臉,女子醫治他,收留他,對他傾囊相授,還帶他結識了軒轅家的公子。”
“他想,那個故人一定對她很重要。他有想過去假扮那個人,但他最終沒有這麽做。”
“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了她,最後悔的事是卜了那一卦。”
“往後山高路遠,不必再找他。”
所以,國師並不是穿越人士,隻是認識了穿越的她。
國師也不是教父,隻是長了一張與教父相似的臉。
真正的教父,已在暗夜島的紫草花下埋骨。
……
蕭珩來到房中時,葉青已經離開了。
顧嬌正在燒紙錢。
兩個火盆。
蕭珩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一個是燒給暗夜島第一任島主的,另一個是——”
顧嬌低聲道:“一位故人。”
……
暗夜島比燕國更遠,此時回去正巧會撞上冰原的極端天氣,常坤與常璟於是暫時在侯府住了下來。
這正和顧嬌的心意,她也打算去暗夜島一趟,等開春後,她應該就分娩了。
屆時,她與常坤、常璟一起回去。
十月,上官慶回到燕國。
同年臘月,袁首輔感染了一場風寒,身子大不如前。
袁首輔深感力不從心,向陛下提交了辭官文書。
陛下幾經挽留,一直到來年二月才準了袁首輔的辭官,由蕭珩繼任內閣首輔之位。
至此,六國史上最年輕的首輔大人上任了。
而就在蕭首輔上任的第一日,顧嬌發作了。
某首輔大人屁股還沒坐熱,便當著一眾要給他請安的下屬的麵,一個踉蹌撲下來,官帽都竄歪了!
眾內閣官員從未見過蕭大人如此不淡定的一麵,一個個目瞪口呆。
蕭珩哪裏還顧得上自己的形象,二話不說打馬回了府!
顧嬌懷的是雙胎,肚子比一般孕婦大,產期也提前了二十天。
她是與信陽公主逛花園時發作的,她還算淡定。
信陽公主就不淡定了,見顧嬌還能自己走回去,她差點懷疑人生了。
蕭戟:嗬嗬,當初看你淡定走回產房,我也是這麽懷疑人生的。
原本是有一個胎兒入盆的,但今日,兩個孩子的胎位居然都不正了!
穩婆與醫女一臉震驚。
一般來說,胎兒入盆後胎位就不會再發生變化了。
所以到底啥情況,難不成這個……是被另一個踹到邊上去了?
穩婆深呼吸,緩緩吐出:“不慌,不慌,胎位不正,咱們給他轉正就是了,先轉哪一個?”
她在顧嬌的肚子上摸了摸,“這個,這個比較近!”
她剛說完,正要用力,另一邊的小寶寶踢上了顧嬌的肚皮,並貼著顧嬌肚皮搖了搖自己的小腳腳。
穩婆再一次懵逼:“這又是什麽情況?”
醫女愣了愣,訕訕地說道:“他(她)的意思可能是……他(她)要先出來?”
傍晚時分,一道嘹亮的啼哭聲劃破寂寂長空,首輔家的小千金誕生了!
一刻鍾後,首輔家的小公子也出生了。
龍鳳呈祥,天際的霞光籠罩了整座府邸,全京城的百姓都目睹了這一天象,暗道真是天降祥瑞。
蕭珩沒顧得上兩個小家夥,他第一時間去了產房。
被產婆與醫女抱著的小家夥們似乎有點委屈,仿佛是在控訴剛出生,親爹還沒抱一抱他倆。
蕭珩徑自來到床邊。
顧嬌剛生完孩子,又困又虛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恍惚間,她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自霞光中走來。
他探出冷白修長的手,摸上她額頭。
那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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