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宮牆間遊移,林風的烏鞘劍穗掃過青石板上的水痕時,指尖還殘留著方才斬殺刺客時的震顫。
蘇婉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應了一聲,卻又在抬步時頓住——西南方向那座被藤蔓纏繞的祭壇,此刻在霧中像團化不開的墨。
"婉兒。"他轉身看向蘇婉兒,甲胄上的血漬還未乾透,"你可知那座祭壇?"
蘇婉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秀眉微蹙:"開國祭天用的,我小時候隨父親進宮,聽老宦官說過,後來陛下嫌晦氣,封了三十年。"她忽然注意到林風眼底的沉鬱,"大人可是看出什麼?"
林風摸了摸袖中"雄"字殘玉,昨日在王雄密信裡見過的北戎圖騰,正與祭壇飛簷下露出的青石板紋路重疊。"去看看。"他說,聲音比晨露更涼,"叫上如煙和楚瑤。"
柳如煙接到傳信時正蹲在偏殿屋簷下,指尖捏著半塊碎瓷——方才刺客來襲時,她躲在廊柱後,順手拾了塊帶血的瓦片。
聽見腳步聲,她抬眼看見林風染血的官服,立刻起身:"大人可是要查那座老祭壇?"不等回答,她已將碎瓷收進袖中,"我昨日翻了《宮禁輿圖》,那祭壇地下有暗室,當年祭天用的法器都封在裡頭。"
楚瑤跑得兩頰泛紅,發間珠釵亂顫:"陛下還等著用早膳呢......"話未說完,便被林風眼底的冷意鎮住。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亂發,語氣卻不容置疑:"先查祭壇,再去見陛下。"
四人穿過兩道偏門時,晨霧愈發濃重。
祭壇的飛簷像巨獸的獠牙,藤蔓爬滿青磚牆,偶爾有露珠滴落,在地上濺起細碎的響。
柳如煙忽然蹲下,指尖輕觸一塊凸起的石板——石縫裡嵌著暗紅的痕跡,混著晨露,有股鐵鏽味。
"北戎血祭陣。"她的聲音發緊,指甲掐進掌心,"我在漠北情報裡見過,用活人生祭,引邪祟入體。"她順著石板紋路摸過去,藤蔓被她扯斷幾截,露出更多刻在牆上的符文,"這些是禁錮陣,防止邪祟反噬......王雄的人沒斷乾淨。"
林風的手按在劍柄上,烏鞘劍嗡鳴一聲。
蘇婉兒已抽出腰間軟劍,劍穗上的珊瑚珠在霧裡泛著暗光:"大人,我守外圍。"她退後半步,腳尖點地,像隨時會彈起的弦。
楚瑤攥緊袖口,望著那些暗紅符文,突然想起昨夜在禦書房看到的密報——北戎使者上個月曾求見王雄,說是要"共商大事"。
她剛要開口,耳尖忽然捕捉到瓦片碎裂的輕響。
"小心!"蘇婉兒的軟劍已刺向左側廊柱。
黑影如夜梟撲下,刀光裹著腥風直取林風咽喉。
林風旋身側避,烏鞘劍出鞘三寸,正挑開刺客手腕的筋脈。
那刺客悶哼一聲,刀當啷落地,卻又從腰間摸出短刃,竟似要同歸於儘。
"瘋了?"柳如煙退到楚瑤身後,拽著她躲進祭壇角落。
她看見刺客脖頸處有青紫色紋路,像蛇在皮下遊走——那是中了蠱的跡象。
蘇婉兒的軟劍纏住第二人的刀,手腕一翻,那人便被甩到牆上,撞得藤蔓簌簌落下。
第三、第四個刺客從暗室破門而出,身上都帶著同樣的青紋,攻擊時毫無章法,隻知往死裡拚。
林風的劍穗掃過第三個刺客麵門,趁其偏頭時劍柄重擊後頸。
那人栽倒在地,抽搐著吐出黑血。
他蹲下身,扯開刺客衣領——心口處紋著極小的"雄"字,與袖中殘玉的紋路分毫不差。
"王雄的死士。"蘇婉兒踢開腳邊的刀,劍尖挑起刺客腰間的銅牌,"這是相府暗衛的腰牌,半年前就該全裁了。"她看向林風,"他們早就在祭壇埋伏,等我們來。"
晨霧被打鬥攪散,祭壇飛簷下的青石板上,血痕愈發清晰。
柳如煙蹲在暗室門口,借著天光看清了地上的刻痕——那是完整的血祭陣圖,中央有個新挖的土坑,坑裡還殘留著碎布片,像是嬰兒的繈褓。
"他們用了多少人?"楚瑤的聲音發顫,她想起方才林風說要接刺客家人進官舍,"那些被王雄挑中的人......是不是根本沒得選?"
林風將刺客的腰牌收進懷中,指腹摩挲著牌上的刻痕。
他望著滿地抽搐的刺客,忽然想起方才在宮道上,那些被捆成粽子的"暴民"眼裡的麻木——原來王雄的刀,從來不是隻遞一次。
"帶活口。"他對蘇婉兒說,"留一個能說話的。"
蘇婉兒的軟劍抵住最後一個刺客的咽喉,那刺客卻突然咧嘴笑了,嘴裡滲出黑血:"晚了......陣成了......"話音未落,他的瞳孔驟然擴散,脖頸處的青紋爬滿整張臉,竟在眾人眼前化作一灘黑泥。
林風的呼吸一滯。
他望著那灘逐漸滲入石板的黑泥,又抬頭看向祭壇飛簷——那裡不知何時立了隻烏鴉,正歪著頭盯著他,喉間發出沙啞的啼叫。
"大人。"柳如煙的聲音從暗室傳來,"這裡有本日記,最後一頁寫著""三日後月圓,血祭成,北戎至""。"
晨霧徹底散儘,陽光穿透飛簷,在黑泥上投下斑駁的影。
林風摸出袖中的"雄"字殘玉,將它按在石板的紋路處——嚴絲合縫。
他聽見遠處傳來羽林衛的馬蹄聲,卻覺得耳中嗡嗡作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從地底蘇醒。
"回養心殿。"他說,聲音比方才更沉,"告訴陛下,北戎的刀,要砍過來了。"
蘇婉兒將最後一塊帶血的瓦片收進錦囊,柳如煙把日記小心折好藏進衣襟。
楚瑤望著那灘黑泥,突然打了個寒顫——方才刺客臨死前的笑,和王雄在天牢裡的笑,竟有七分相似。
烏鴉振翅飛走時,祭壇地下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某種封印被打破的輕鳴。
養心殿的檀香混著血腥味鑽進鼻腔時,林風的靴底正碾過禦道上未乾的血漬。
方才在偏殿,羽林衛押來三個被迷暈的"雜役"——他們袖口翻出的北戎獸紋,與祭壇刺客頸間青紋如出一轍。
"用鶴頂紅泡過的銀針。"蘇婉兒將銀針對準最左邊的俘虜指甲縫,燭火在她眉峰投下冷硬的影,"說,祭壇血祭陣的主壇在哪?"
俘虜喉頭滾動,眼角卻瞥向柳如煙袖中露出的半頁日記。
柳如煙立刻會意,將日記拍在案上:"三日後月圓,北戎至。
你家主子是想讓邪靈附在皇帝身上?"
俘虜瞳孔驟縮,額角滲出冷汗。
林風屈指叩了叩案幾,聲音像淬了冰:"王雄在天牢吞毒前,最後一句話是""九泉之下,看你們如何收場""。
你猜,他說的""你們"",包括你嗎?"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俘虜心口。
他突然劇烈掙紮,喉間發出含混的嗚咽。
蘇婉兒反手用劍柄抵住他後頸,哢嚓一聲卸了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