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衛隊長帶著兩個手下貓腰出了洞,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黑霧裡。
蘇婉兒拍了拍腰間的皮囊,衝林風抱了抱拳:"我去了。"
"小心。"林風望著她的背影,突然喊住,"遇到黑繩,先砍繩子——它們是活的,怕火。"
蘇婉兒回頭笑了笑,身影融入黑霧。
洞外的銅鈴還在響,但似乎輕了些。
柳如煙的紅筆在紙上沙沙作響,雲裳縮在角落撥弄著火堆,火星子劈啪炸開,映得洞壁上的影子搖搖晃晃。
林風摸出軟劍,劍鞘上的魚鱗紋硌得手心發疼。
他望著洞外越來越濃的黑霧,殘玉在腰間發燙——玉碎則煞至,心定則鋒出。
王雄的"引",該露麵了。
"林公子。"柳如煙突然抬頭,手稿被她翻到最後一頁,"上麵說,陰玉成型時,引魂鈴的聲音會變成......"她話音未落,洞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嘯,像嬰兒啼哭又像老婦悲號。
林風的殘玉"哢"地裂開一道縫。
他握緊軟劍,轉身看向洞外——黑霧裡,有個穿黑鬥篷的身影正緩緩走來,手裡搖著個青銅鈴鐺。
那鈴鐺的聲音,和之前的銅鈴完全不同。
是"引"來了。
楚瑤裹著茶棚夥計的粗布短打鑽出後門時,後頸的檀木佛珠正隨著步伐輕蹭鎖骨。
她袖中羊脂玉牌硌得手腕生疼,那是林風壓箱底的信物——三年前左將軍為謝他解了軍糧貪墨案,親手刻了"風"字送他。
此刻玉牌貼著皮膚,倒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她心跳都快了幾分。
巷口的老黃狗突然吠了一聲,楚瑤腳步微頓。
牆角陰影裡轉出個戴鬥笠的婦人,竹籃裡的青菜蔫頭耷腦,卻在經過她時用竹枝挑了挑她的褲腳——是竹枝閣雲州分舵的暗號。
楚瑤垂眸掃過婦人腳邊的青石板,第三塊磚縫裡塞著半片杏葉,葉背用朱砂點了三點,正是"左府親衛今夜子時在西市酒窖"的密報。
她喉間泛起笑意,轉身往相反方向走時,順手將半塊碎銀彈進黃狗嘴前的破碗。
狗吠聲戛然而止,隻剩婦人的竹籃晃出細碎的響,像極了柳如煙腕間那串檀木珠。
洞內燃起篝火時,雲裳正用枯枝撥弄著烤糊的麵餅。
蘇婉兒盤著腿坐在石墩上,玄鐵劍橫在膝頭,劍穗上的銀鈴被她扯得亂響:"林公子這算哪門子聚會?
連壇酒都沒有。"
"有。"林風從石縫裡摸出個泥封的酒壇,指腹蹭掉壇口的灰,"今早讓影衛去山腳下農戶家討的,說是自釀的楊梅酒。"他拔開泥封,酸甜的酒氣混著篝火的焦香漫開,雲裳吸了吸鼻子,眼淚終於"啪嗒"掉在麵餅上。
"哭什麼?"蘇婉兒伸手揉她發頂,力道重得像拍自家妹妹,"等打退了王雄的暗樁,姐姐帶你去京城最熱鬨的胭脂鋪,要多少珠花買多少。"
雲裳抽抽搭搭地笑,從懷裡摸出個粗布包:"我烤了鬆子糖,是...是楚姐姐教的。"她剝開布包,金黃的糖塊在火光照耀下泛著蜜光,柳如煙眼尖地看見糖塊邊緣有沒搓勻的鬆子殼,伸手捏起一塊:"甜得過頭了。"可話音未落,又偷偷塞了第二塊。
林風望著跳動的火苗,酒壇在掌心轉了個圈。
蘇婉兒的玄鐵劍、柳如煙的手稿、楚瑤的木簪、雲裳的鬆子糖,這些碎片在火光裡拚成幅溫暖的畫——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破廟躲雨,冷得發抖時也是這樣,幾個陌生人圍著火堆分半塊炊餅。
那時他以為自己不過是朝堂裡顆隨時會被碾碎的棋子,如今...
"林公子發什麼呆?"蘇婉兒搶過酒壇灌了口,酒液順著下巴淌進衣領,"明日我帶影衛去青牛鎮,你可得把煞潮那攤子事收拾利落了。"
"我倒覺得..."柳如煙翻著懷裡的手稿,突然用紅筆敲了敲紙頁,"該擔心的是王雄。"她抬眼時,火光在她眼尾勾出抹紅,"他以為用活人祭陰玉能遮天,卻不知我們這些人..."她掃過圍坐的眾人,"偏要做捅破天的那根針。"
洞外的霧氣不知何時散了些,晨光透過石縫漏進來,在楚瑤的木簪上鍍了層金。
她摸出懷裡的羊脂玉牌,輕輕放在石桌上:"左將軍的親衛說,玄甲軍的真調令鎖在帥府暗格裡,王雄的假調令用的是三年前作廢的印模——隻要我們在子時前截斷糧道暗樁,左將軍能調一個營的兵力來援。"
"好。"林風握緊酒壇,指節因用力發白。
他望著蘇婉兒腰間的綠焰箭囊,望著柳如煙手稿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望著楚瑤發間晃動的木簪,突然想起《乾坤訣》裡那句"聚氣成鋒,眾誌為刃"。
原來這功法最厲害的不是內力,是這些願意把後背交給他的人。
"天要亮了。"蘇婉兒起身拍了拍褲腳的灰,玄鐵劍入鞘時發出清越的響,"影衛的馬在山腳下等著,我帶五個人,三騎探路,兩騎斷後。"她低頭替雲裳理了理被篝火烤亂的發梢,"你替我盯著林公子,彆讓他硬扛煞潮——他要是敢學那些書裡的傻主角,你就拿鬆子糖砸他。"
雲裳破涕為笑,把剩下的鬆子糖全塞進蘇婉兒懷裡。
柳如煙解下腕間的檀木佛珠,又給她係上自己的紅繩:"黑繩怕火,迷煙要撒在下風口,綠焰箭要往東南方射。"
"知道啦。"蘇婉兒翻身上馬時,晨光正掠過她的劍鞘,"林公子,等我回來喝慶功酒。"
馬蹄聲漸遠時,林風還站在山腳下。
他望著晨霧裡那抹玄色身影,突然想起昨夜"引"出現時,殘玉裂開的那道縫——此刻玉在腰間發燙,倒像顆跳動的心臟。
"公子。"影衛小旗官從樹後轉出,手裡攥著半片帶血的雞毛信,"江湖百曉生的人送來的,說青牛鎮磚瓦窯方向...有異常。"
林風接過信箋,血漬還未乾透。
他望著蘇婉兒離去的方向,殘玉在掌心灼出紅痕——這一次,王雄的局,該輪到他們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