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林風望著銀河下的鬆濤城輪廓,殘玉貼著心口的溫度漸漸滲進骨髓。
他想起昨夜給傷兵分粥時,有個小卒捧著碗說"這是我當兵三年喝到最香的粥",可那粥裡隻有半把碎米——是楚瑤托人從京城運糧時,在馬車夾層裡藏的最後一點細糧。
"林帥。"
熟悉的粗布觸感擦過手背,蘇婉兒的手掌帶著常年握槍的薄繭,拍在他肩頭上時像塊暖石。
她的玄鐵槍就掛在營帳門簾後,槍杆上還留著白天劈砍北戎騎兵時崩裂的缺口。
"我守了半宿城防,看你站這兒快兩刻鐘了。"蘇婉兒扯了扯自己的狼皮披風,要往他身上裹,"當年在青涼山剿匪,你三天沒合眼還能翻山抄敵營,現在倒學文臣家的公子哥看星星了?"
林風被她扯得踉蹌半步,卻抓住披風角推回去"你肩上的箭傷才結疤,自己裹緊。"月光漫過蘇婉兒眉骨那道舊疤,那是兩年前替他擋刀留下的。
她的鎧甲下隱約透出藥香——是柳如煙配的金創散,說能讓刀傷好得快些。
"明日卯時三刻,北戎前鋒會到鬆濤河。"蘇婉兒突然放輕聲音,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虎符,"趙參將供的火藥藏在老鴉洞,可雲嶺那地方,咱們的人摸黑走都容易摔斷腿。"
林風望著遠處忽明忽暗的篝火——那是支持他的張副將在巡營。
火光裡幾個士兵正把凍硬的餅掰碎泡熱水,嗬出的白氣裹著"林帥"兩個字飄過來。"火油車後半夜到,你挑三百精壯,帶兩箱硫磺。"他指節抵著下巴,"老鴉洞的北口有棵歪脖子鬆,你讓弟兄們用繩索溜下去,火藥桶上澆了桐油的,一點就著。"
"明白。"蘇婉兒拇指蹭過虎符上的紋路,轉身要走時又回頭,"你總說我像塊頑鐵,可頑鐵也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在撐。"
她的靴跟碾過凍硬的土塊,腳步聲漸遠時,銀鈴聲像碎玉般從另一側飄來。
柳如煙的月白裙角沾著草屑,發間那串銀鈴是她情報網的標記——每顆鈴鐺裡都藏著密信。
"林帥。"她遞來半張染了朱砂的絹帛,指尖沾著墨痕,"剛截了北戎細作的信鴿。
他們派了兩百死士混在商隊裡,現在正往城南的破窯聚集。"她頓了頓,眼尾的胭脂被夜風吹得淡了些,"陷阱設在東城門的護城河下,埋了二十個火雷。"
林風的指節在玄甲上叩出輕響。
城南破窯他昨日去過,牆根堆著半腐的麥秸,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東城門的護城河結了薄冰,若火雷炸開,冰麵碎裂能淹了半座城。"細作的首領是誰?"
"左賢王的暗衛長,叫阿古達。"柳如煙從袖中摸出個小玉瓶,塞到他手裡,"這是醒神丹,您昨夜隻睡了兩個時辰。"她的手腕上係著紅繩——是楚瑤前日偷偷塞給她的,說"係上能避邪"。
林風捏著玉瓶,忽然想起楚瑤今日送來的棉絮。
那丫頭裹著鵝黃鬥篷站在宮門口,把十車棉絮的文書往他手裡塞時,指尖凍得通紅,卻笑著說"這是母後當年給我做小襖剩下的,最軟和"。
他望著柳如煙發間晃動的銀鈴,突然開口"讓你在京城的線人,盯著王雄的三夫人。
她每月十五去報國寺,轎子裡的銅爐該換炭了。"
柳如煙眼睛一亮,旋即垂眸應下。
她轉身時,銀鈴撞出一串清響,驚得營帳邊的老鴉撲棱棱飛起,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影子。
林風望著老鴉消失的方向,摸出殘玉貼在唇邊。
母親臨終前說"碎玉也能照見月亮",現在他終於懂了——那些散落的光,是蘇婉兒槍杆上的指痕,是柳如煙嚼碎的密報,是楚瑤的棉絮,是士兵們捧粥時發亮的眼睛。
"林帥!"
張副將的聲音從城牆上傳來,火把的光刺破夜色,映得"林"字旗的金線灼灼發亮。"北戎的探馬過了鬆濤河!
前鋒軍距此不足三十裡!"
林風把殘玉收進甲內,玄鐵槍的槍柄還帶著蘇婉兒的體溫。
他望著城南方向——那裡的破窯已經隱入黑暗,像隻蟄伏的惡獸。
東城門的護城河泛著冷光,冰麵下的火雷正等著被引爆。
"去把蘇將軍喊回來。"他對身旁的親衛說完,又轉頭看向柳如煙消失的方向,"讓柳姑娘帶信鴿隊跟我上城樓。"
夜風卷著鬆濤聲灌進衣領,林風摸了摸腰間的虎符。
王雄的火藥、北戎的陷阱、軍中的舊勢力這些盤根錯節的網,他早該用玄鐵槍挑開了。
"傳我將令。"他的聲音混著北風撞在城牆上,驚起一片寒鴉,"城南破窯的細作,一個不留;東城門的火雷,天亮前全挖出來。"他望著遠處漸起的塵煙,眼中閃過冷光,"告訴弟兄們——"
"明兒個,咱們內外夾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