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的方向,此刻該是燈火未眠吧?
楚瑤或許正站在香爐前,看著半塊玉鐲在香灰裡泛著光。
林風望著南方笑了笑,轉身走向點將台——他要再檢查一遍火藥的存放點,要確認每個士兵的箭頭都淬了毒,要確保三日後的月圓夜,乾元的旗幟不會倒在北戎的馬蹄下。
月亮越升越高,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把出鞘的劍,直指北方。
承乾宮的燭火映得窗紙泛紅,楚瑤捏著筆的手頓在奏折上。
案頭堆著二十餘封軍報,最上麵那封是北境送來的——"鬆油已備三千桶,火藥埋於狼頭坡二疊鹿砦下"。
她指尖拂過"林風"二字的落款,想起三日前在簷下遞給他的錦盒,半塊玉鐲在香灰裡泛著暖光。
"公主,戶部侍郎求見。"小宮女的聲音從簾外傳來。
楚瑤將軍報塞進暗格裡,理了理鬢角的珠釵"請進來。"
戶部侍郎李大人跨進門時,官靴上還沾著未擦淨的泥點。
他捧著個檀木匣,匣蓋縫隙裡漏出點米香"公主,這是江南新到的二十萬石軍糧,卑職按您吩咐,繞過了張大人的糧道。"他壓低聲音,"可張大人今早派人砸了城南的糧棧,說是""軍糧黴了要銷毀"",其實"
楚瑤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早知道保守派不會輕易讓軍糧北運,可當"砸糧棧"三個字撞進耳朵時,還是想起林風離京前說的話"宮中的一糧一草,都可能是北境士兵的命。"她接過檀木匣,匣底壓著張清單,是各地暗中支持革新派的官員名單。
"李大人,"她將清單推過去,"明日讓這些官員聯名上折,就說""江南糧道暢通,軍糧無虞""。"她望著李大人發愣的模樣,又補了句,"就說是先皇後托夢說的。"
李大人的喉結動了動。
先皇後是他的姨母,當年被王雄一黨逼得投了井。
他突然跪下來,額頭碰在青磚上"公主放心,卑職就是拚了這把老骨頭,也保軍糧過黃河!"
楚瑤扶他起來時,袖中半塊玉鐲硌得手腕生疼。
窗外傳來打更聲,她望著李大人離去的背影,輕聲對空氣說"林大人,你要的糧草,本宮會一粒不少送到雁門關。"
與此同時,城南的隱蔽宅邸裡,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暗。
趙虎捏著酒盞的手青筋暴起,酒液濺在繡著狼頭的地毯上"烏圖那老匹夫說七日糧草?
放屁!
我給他的關圖裡標了三條密道,夠他的騎兵繞到雁門關後,把林風的玄甲衛包餃子!"
敵國謀士阿古達摸了摸腰間的狼首匕首,刀鋒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可那地道被封了,林風能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張大人灌了口酒,胡子上沾著酒漬,"所以我讓人在西市散布謠言,說""北戎要從東門攻""。
林風那小子精得很,肯定把兵力都調去東門守著——這時候烏圖從地道鑽出來,砍了他的帥旗,再放把火燒了火藥庫"他突然笑起來,笑聲像夜貓子叫,"當年他壞我兒子的科舉,如今我要他看著玄甲衛在火裡燒成灰!"
阿古達的匕首在掌心轉了個圈"那楚瑤的糧草呢?
你不是說能截?"
"截什麼截!"趙虎拍桌子震得茶盞跳起來,"我派去的人今早被李大人的護衛砍了三個!
那老匹夫現在跟瘋了似的,帶著家丁守糧棧,連條狗都進不去!"他扯鬆衣領,露出脖子上的刀疤——那是三年前被林風的暗衛砍的,"不過沒關係,烏圖的人已經混進運糧隊了。
等糧草到了雁門關,老子讓人在糧裡摻巴豆粉"
"夠了!"阿古達猛地站起來,狼首匕首"哢"地插進桌案,"明日卯時三刻,你讓張大人的門生在朝上參林風""擁兵自重"",楚瑤那丫頭再能撐,也得花半日去堵那些老臣的嘴。
趙虎,你去催烏圖,讓他後日就動——等林風發現地道被挖,黃花菜都涼了!"
三人的影子在牆上扭成一團,像三條絞在一起的毒蛇。
雁門關外的營帳前,林風仰頭望著滿天星子。
北境的夜比京城冷得多,哈氣在麵前凝成白霧,模糊了北鬥七星的輪廓。
他摸了摸腰間的殘玉,《乾坤訣》的內力順著指尖滲進玉裡,仿佛能觸到千裡外楚瑤案頭的燭火。
"林大人。"身後傳來腳步聲,是蘇婉兒的玄鐵劍撞在甲胄上的輕響,"鬆油車都檢查過了,每輛車的油布都浸了水,不怕火星子。
柳姑娘剛送來消息,烏圖的糧草確實隻夠七日——但他營裡多了二十車密封的陶罐,味兒像巴豆。"
林風的瞳孔縮了縮。
巴豆粉摻進軍糧他想起今早那小兵凍紅的指尖,想起城牆上擦箭的士兵喉結滾動著咽口水的模樣。"讓夥頭軍多備生薑湯,"他聲音發沉,"再派暗衛盯著糧庫,三步一崗。"
"還有,"蘇婉兒從懷裡摸出個小布包,"柳姑娘說張大人的門生今早遞了折子,參你""私調玄甲衛""。
楚瑤公主讓人回了八個字""北境有警,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林風突然笑了。
他想起楚瑤遞錦盒時,月白色襯裙被風吹起的模樣,想起她壓低聲音說"半塊玉鐲護忠良"時,眼底的光比星子還亮。
他接過布包打開,裡麵是半塊羊脂玉佩,和殘玉嚴絲合縫——原來所謂護佑,從來都是有人在背後,把風雨都擋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去把柳姑娘請來。"他對蘇婉兒說,"再讓人去傳信,讓楚瑤公主多加小心。"
夜風卷著沙粒掠過營帳,吹得旗杆上的"林"字旗獵獵作響。
林風望著南方的方向站了很久,直到星辰西沉,東邊的天泛起魚肚白。
他摸了摸懷中的虎符,又摸了摸腰間的殘玉,轉身走進營帳——有些話,得趁天亮前,和該說的人好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