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鐘樓裡燒了十年的燈芯。”柳如煙將燈芯遞過去,指尖在殘芯上輕輕一按,竟滲出點蜜色的油,“昨日她唱《守衡謠》時,燈油滲進了地脈。現在隻要再引一次……”
“引的不是陣,是他的命。”林風接過燈芯,蜜油沾在指腹上,甜得發膩,“他以為用精血控陣,卻不知陣裡早浸了民心——那些被他埋在地底的鼓,被鎖在灶台邊的燈,都是活的。”
此時的楚瑤正跪在鐘樓下的偏殿裡。
她袖中那截燈芯突然燙得驚人,像要燒穿錦緞。
她慌忙掏出來,卻見燈芯頂端竟冒出豆大的火苗,蜜色的光映得她眼尾的淚痣忽明忽暗。
“傳召七十二戶遺孀。”她對著門外的小太監喊,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帶齊燈盞,要去年冬天用蜜蠟浸過的。”
當七十二盞蜜蠟燈在偏殿裡一字排開時,火苗突然同時往上一躥。
最中間那盞的燈芯“啪”地爆了,燈油濺在青磚上,竟發出極輕的鼓聲。
楚瑤望著那攤燈油,突然想起昨日裂穀裡傳來的童謠——是她讓宮娥們教給遺孀們的,和她們家鄉元宵夜哄孩子的調子一模一樣。
“開始吧。”她摸出腰間的玉牌,那是皇帝特賜的調令,“把醫隊的止血藥全搬到西角門,再讓禦膳房熬三鍋蜜粥……要甜的。”
子時三刻,裂穀裡的風突然轉了向。
敵國巡邏隊的小隊長踢開塊焦土,見底下埋著半截銅鐘,上麵還沾著沒燒儘的蜜蠟。
他蹲下身想撿,腰間的佩刀突然“當啷”落地——不是他手鬆了,是耳中突然響起個極輕的聲音,像老婦人哄孩子:“糖粥要滾了,小心燙著。”
“張四!你發什麼呆?”副隊長踹了他屁股一腳,卻見張四的臉白得像紙,手指死死摳著耳朵,血從指縫裡往下淌,“鬼、鬼叫!”
其他士卒也開始抱頭尖叫。
有的摔進焦土坑,有的撞在斷牆上,最年輕的那個直接跪下來,哭著喊“娘”。
小隊長剛要拔劍,腳下的地麵突然發出悶響——是斷脈釘在炸。
黑油混著金粉噴向天空,這次沒往下灌,反而凝成火柱,將十二名士卒團團圍住。
火柱裡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可等火光熄滅時,連塊焦骨都沒剩下,隻有滿地焦黑的蜜蠟渣子,甜得人發慌。
山崖上,蘇婉兒收劍入鞘。
她的銀劍刃上凝著層薄霜,是方才引動《守衡謠》餘韻時結的。
柳如煙倚在她身邊,星砂羅盤上的暗紅星砂已經碎成粉末。
“不是我們破陣。”蘇婉兒望著裂穀裡的焦土,聲音輕得像歎息,“是他們的陣,自己醒了。”
林風站在更高處的岩石上。
他懷裡抱著個青布包裹,裡麵是三十六盞新製的蜜蠟燈。
燈油裡混著楚瑤連夜送來的藥粉——他沒問是什麼,隻知道那是用七十二戶遺孀的眼淚和著蜜熬的。
“埋進地脈裂隙。”他對身後的親衛說,指了指山穀最深處的裂縫,“等明夜月上中天時……”
風卷著他的話散進晨霧裡。
親衛們扛起燈盞往穀裡走時,誰都沒注意到,林風指尖的蜜油還沒擦乾淨,在晨光裡泛著淡金色,像滴凝固的、會心跳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