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曾令無數敵軍膽寒的清亮眼眸,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燃燒殆儘的死寂。
風吹過他殘破的墨色戰袍,卷起的不是沙塵,而是星星點點的火屑,那些火屑落地,便將腳下本已焦黑的土地灼燒得更深,仿佛這片大地也承受不住他身上散逸出的溫度。
柳如煙的話語在蘇婉兒耳邊回響,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刺入她緊繃的神經。
“從骨頭裡燒出來的……”她喃喃自語,視線無法從林風腳下那條焦痕上移開。
那不是靈力肆虐後的痕跡,靈力再霸道,終有消散之時。
而這條痕跡,卻像是一道永不熄滅的烙印,從戰場的最深處,一直蔓延到林風的腳下,仿佛他不是走過來的,而是將自己的生命作為燃料,一路焚燒至此。
三百名裂風營最精銳的戰士,如今隻剩下十餘人。
他們沒有歡呼勝利,隻是跪在那裡,對著那九根徹底熔化的鎮魂樁,發出野獸般的哀鳴。
鎮魂樁乃玄鐵所鑄,刻有安撫亡魂的符文,是聯盟用來鎮壓大型戰場煞氣的重器。
能將九根鎮魂樁熔成鐵水,那瞬間爆發的,究竟是怎樣一種恐怖絕倫的力量?
蘇婉兒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甚至不敢高聲呼喚他的名字,生怕驚擾了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就在這時,林風緩緩轉過身。
他的麵容比出征前清瘦了太多,顴骨微微凸起,嘴唇乾裂,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宛若黑夜中最後的兩點寒星,卻又帶著洞穿一切的銳利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
他的目光越過那些跪地哀嚎的幸存者,精準地落在了蘇婉兒的身上。
他似乎想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熟悉的微笑,但那肌肉仿佛已經僵硬,最終隻是化作一絲微不可察的牽動。
他緩緩抬起左手,一簇血紅色的火焰在他掌心升騰而起。
詭異的是,這火焰明明散發著足以扭曲空氣的熱浪,卻沒有點燃他破損的皮質手套,甚至連一絲煙氣都未曾升起。
火焰之中,靜靜懸浮著一片半個巴掌大小的、燒得隻剩下邊緣輪廓的蠟黃色殘片。
“你以前總說,北營每個出征的兄弟,都會在帥帳裡留一盞蜜燈,”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岩石在摩擦,卻異常清晰地傳入蘇婉兒耳中,“你說,燈滅了,人就回不來了。”
蘇婉兒的呼吸一窒。
那是她的習慣,她親手為每一個奔赴死地的袍澤點燃蜜燈,祈禱他們平安歸來。
林風的那一盞,最大,也最亮。
林風的目光落在掌心的殘片上,那裡的火光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紅。
“可這一次,燈沒滅,”他低語道,像是在對蘇婉兒解釋,又像是在對自己宣告一個事實,“是我……燒得太亮了。”
話音未落,那簇火焰連同蜜燈殘片一同悄然熄滅,化作一縷青煙消散,沒有留下任何灰燼。
蘇婉兒再也無法抑製內心的劇震,她翻身下馬,沉重的戰靴踩在滾燙的焦土上,發出“滋啦”的輕響。
她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林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心跳的鼓點上。
在距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她停了下來,右手握住腰間的劍柄,猛地抽出長劍,劍尖拄地,在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中,對著他單膝跪了下去。
“統帥,”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卻字字鏗鏘,“裂風營副統領蘇婉兒,前來接您……回家。”
回家。
多麼溫暖的詞彙。
林風的眼神有了一瞬間的恍惚,那死寂的眼底似乎泛起了一絲漣漪。
但他很快恢複了平靜,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