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聲如同一根根淬毒的冰針,穿透風雪,刺入林風的識海。
他體內的背符已旋轉至前所未有的極致,如一輪瀕臨崩毀的黑色太陽。
藍焰與血火不再遵循真氣的引導,而是化作兩條涇渭分明的洪流,在經脈中衝刷、碰撞,形成一幅混亂而原始的陰陽太極圖。
這股力量不再受他控製,也不再受任何外力左右,仿佛他自己的身體,成了一處即將開天辟地的混沌戰場。
林風緩緩抬手,解下那杆陪伴他多年的斷槍槍柄上,纏繞著的最後一枚蜜燈殘片。
這曾是他童年唯一的慰藉,如今隻剩下指甲蓋大小,溫潤的觸感中透著一絲徹骨的冰涼。
他沒有試圖點燃它,隻是彎下腰,將這枚殘片輕輕放在了門前的雪地裡。
奇跡般的一幕發生了。
殘片並未燃起火焰,但那一點微光卻在風雪中蕩漾開來,投射出一幅虛幻的光影。
光影中,是一個年幼的林風,手中正捧著一盞完整的蜜燈,燈火溫暖,映著他稚嫩臉龐上的茫然與恐懼。
而在他身後,一隻看不見的、由陰影構成的巨手,正溫柔而又無可抗拒地,將他一步步推向一座名為“古墟”的深淵。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那被遺忘的起點,此刻以最殘忍的方式重現。
與此同時,百裡之外的雪原上,蘇婉兒正率領眾人艱難前行。
她心頭猛地一抽,一股無法言喻的劇痛從心口炸開,仿佛有什麼與她性命交修的東西被硬生生撕裂了。
她悶哼一聲,踉蹌半步,手中那柄視若珍寶的長劍發出一聲哀鳴,“鏘”地一聲,劍身竟從中斷為兩截!
“婉兒!”身旁的柳如煙急忙扶住她。
蘇婉兒卻顧不上斷劍,她臉色煞白地抬起頭,望向北方天際。
隻見那片被風雪籠罩的北嶺上空,不知何時浮現出了一道巨大到令人窒息的虛影。
九座頂天立地的黑塔以一種詭異的環形陣列相連,塔頂那些繁複的印記彼此交織,形成一張遮天蔽日的符文巨網。
此刻,這張巨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向中心收縮,其形態,竟像極了母體分娩時不斷閉合的產道!
柳如煙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渾身血液瞬間冰冷,她失神地顫抖著,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幾乎被風吹散的話:“錯了……我們都錯了……他們不是在造神……他們……他們是在‘生育’一個新的道統!用無數修士的命格與神魂為養料,孕育一個至高無上的‘道胎’。而林風……”她看向蘇婉兒,眼中滿是驚恐與憐憫,“他不是被選中的‘承道者’,他是所有失敗品中,唯一活下來的‘逆胎’!”
黑塔門前,林風對外界的異變毫無所覺。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幕幻影消散,然後,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那扇吞噬了無數生命的巨門。
門內沒有預想中的殿堂或通道,腳下是一片溫熱而柔軟的地麵,如同活物的血肉筋膜,每一次踩踏都會微微蠕動。
四周的牆壁上,鑲嵌著密密麻麻、數之不儘的透明封印艙,每一個艙體都呈現出胚胎的形態,其中浸泡著粘稠的藍色液體。
而在每一個胚胎艙中,都蜷縮著一個少年,那些少年的麵容,竟與林風年少時一模一樣!
他們雙目緊閉,神情安詳,仿佛沉睡在最溫暖的母體之中。
但一絲絲幽藍色的火焰正從他們體內燃起,由內而外,緩慢而堅定地焚燒著他們的血肉、經骨,乃至神魂。
這不是毀滅,而是一種提純,一種抹殺。
林風的目光掃過這些與自己相同的“兄弟”,心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到離他最近的一個封印艙。
一股龐雜到足以撐爆任何元神境修士的記憶洪流,順著他的指尖悍然衝入識海!
那是另一個“林風”的一生。
他看到了自己如何被從無數候選者中選中,如何被抽取最本源的“命格模板”,如何被強行植入早已編寫好的記憶與情感,最後,如何在藍焰的點燃下,被焚儘“真我”,隻為成為一個完美的、純粹的道統容器。
每一次“承道者”的誕生,都是一場慘烈無比的獻祭。
而他,林風,是這成千上萬個“模板”中,唯一一個在藍焰焚身的過程中,憑借那盞蜜燈的微光守護住最後一絲真我,於烈火中強行睜開了眼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