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黑暗並非虛無,而是一種粘稠的、仿佛能吞噬光與聲的死寂。
林風踏入的瞬間,周遭的景物驟然亮起,卻無半點火光。
他已身處皇城主殿,一座不屬於人間的神殿。
殿內無燈自明,柔和的光輝從每一寸石壁中滲出,將殿堂照得恍若白晝。
然而,那光芒冰冷刺骨,沒有半分暖意。
光芒流轉間,光滑如鏡的牆壁上開始浮現出無數流動的光影,那是無數種“未來”的可能。
一幅畫麵中,他身披玄色龍袍,頭戴平天冠,端坐於九重天階的皇座之上。
下方,文武百官,萬千子民,山呼海嘯般跪拜,口中齊頌著同一個尊號:“恭迎新道主,執掌天道,萬世不朽!”畫麵裡的他,眼神漠然,仿佛俯瞰螻蟻的神祇。
另一幅畫麵陡轉,他立於北嶺之巔,身後是衝天的烈焰。
九座象征著道統傳承的通天塔在他麵前逐一崩塌,化為飛灰。
整片北嶺大地在他的意誌下化為焦土,生機斷絕,哀鴻遍野。
他成了世人眼中毀天滅地的魔頭。
又一幅畫麵裡,一切紛爭都已平息。
他褪去了一身煞氣,與一名女子並肩立於山水之間。
那女子眉眼溫柔,正是蘇婉兒。
兩人執手相看,眼中再無天下,隻有彼此。
他們歸隱田園,遠離塵囂,過上了最平凡也最安寧的生活。
一幕幕未來,或為至尊,或為滅世,或為凡人,皆栩栩如生,仿佛觸手可及的真實。
任何一個選擇,都足以讓世間修士為之瘋狂。
然而,林風隻是靜靜地看著,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不起一絲波瀾。
他像是看著一出與自己毫不相乾的鬨劇。
他緩緩抬起頭,視線掃過那些令人心動的幻象,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
他低聲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帶著一種燃儘一切後的疲憊與決絕:“你們想用‘可能’來困住我?”
“可我已經燒完了所有的選擇。”
話音落下的瞬間,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拂過鏡麵。
滿牆的未來之景,無論是九五之尊,還是神仙眷侶,都在同一時刻發出了清脆的“哢嚓”聲,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琉璃,轟然炸裂成億萬片流光,消散於空氣之中。
與此同時,皇城之外,蘇婉兒一劍斬開了最後一道無形的音障,氣浪如漣漪般擴散。
她身後,十名氣息沉凝如山的精銳緊隨而至,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視死如歸的決然。
然而,當他們真正踏入皇城內圈的刹那,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立當場。
這裡的時間與空間,都已徹底錯亂。
一條長街之上,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年輕,臉上的皺紋褪去,佝僂的背脊挺直,最終變回了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年。
不遠處,一隊衝鋒的戰馬正詭異地倒退著奔跑,馬蹄揚起的塵土也倒卷回地麵。
更有甚者,泥土翻湧,一具具早已僵硬的屍體從地底爬出,茫然四顧,隨即又直挺挺地倒下,重新被泥土掩埋。
生死、新舊、前後,一切秩序都在這裡被顛覆,化為一場荒誕的噩夢。
“林風!”蘇婉兒心急如焚,用儘全力高聲呼喊。
聲音被扭曲的空氣拉扯得變了調,而回應她的,卻是手中長劍的異動。
一抹血色毫無征兆地在劍身上浮現,迅速凝聚成五個字:“你來得太晚。”
“怎麼會……”蘇婉兒麵色煞白。
一旁的柳如煙當機立斷,取出一麵古樸的銅鏡,鏡麵光滑如水,正是她的本命法寶“照魂鏡”。
她催動靈力,鏡中迅速映照出皇城深處的景象。
畫麵裡,林風的身影清晰可見,但他整個人正在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褪色”,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透明,仿佛正被從這個現實世界裡一點點剝離出去。
林風無視了外界的一切混亂。
他穿過破碎的幻象大殿,最終來到了一處空曠的祭壇之前。
這便是皇城的核心,也是整個道統的源頭——道源祭壇。
祭壇中心,一枚拳頭大小的水晶狀物體靜靜懸浮著,它晶瑩剔剔透,內部仿佛蘊含著一片完整的星空。
這,便是“道種”,是一切道法規則的起源。
在道種的核心,一縷微弱得近乎熄滅的殘魂沉睡著。
當林風靠近時,那殘魂蘇醒了。
一個蒼老、宏大、仿佛由萬千生靈聲音彙聚而成的意誌響徹在林風的腦海:“你毀了產道,斷了臍帶,切斷了新生的可能。你可知,一旦道種破碎,道統將徹底崩塌,天地萬靈,皆會墮入永恒的虛無?”
林風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