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枯枝觸碰到火焰的刹那,整堆篝火猛地一顫。
原本溫暖的橙黃色火焰,瞬間變成了幽冷的青綠色。
火光搖曳,映照在背後的土牆上,圍坐的所有人影,竟都失去了頭部。
那些無頭的影子隨著火光晃動,仿佛一群正在無聲狂舞的鬼魅。
“啊——!”
孩子們發出驚恐的尖叫,連滾帶爬地四散奔逃。
大人們聞聲趕來,手忙腳亂地用沙土撲滅了那詭異的青火。
騷亂平息後,有人驚奇地發現,在那堆冰冷的灰燼之中,竟生出了一根根比發絲還細小的白色菌絲,正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清甜香氣。
那一夜,所有吸入過這股香氣的人,都在夢中見到了同一個場景:一個赤足的女子走在無垠的雪地上,雪花落在她的肌膚上便立刻融化。
她嘴唇開合,像是在說著什麼,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七日之後,這個邊陲小鎮自發地禁絕了所有關於神明的話題。
鎮東那座供奉著引火女神的破舊廟宇,也被鎮民們拆掉了神像,改成了存放糧食的倉庫。
張阿妹離開小鎮時,無人察覺。
一陣微風吹過,她寬大的袖口中,滑落了半片早已乾枯的螢火蟲翅膀。
那半片殘翅一落地,便迅速腐化,融入了腳下的春泥。
璿璣閣,藏經洞。
這一日,靜坐多日的謝昭華突然起身,徑直走向了宗門重地藏經洞。
守洞長老立刻現身阻攔,神情肅穆:“閣主,此地非召不得入內。”
謝昭華腳步未停,隻淡淡說了一句:“我來還一本書。”
所有聞言的弟子和長老都愣住了。
璿璣閣上下誰都知道,謝昭華自接任閣主以來,從未踏足藏經洞,更遑論借閱任何典籍。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她暢通無阻地走入洞府最深處,徑直來到供奉著宗門最高法典的玉架前。
她伸手,將那本金絲鑲邊、散發著威嚴氣息的《三清律典》輕輕抽出。
然後,她轉身,走到另一排毫不起眼的木架旁,將這本至高法典,輕輕地放在了一本名為《農桑輯要》的陳舊書冊之上。
書脊與書脊相碰的刹那,整座藏經洞內,響起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噠”聲。
那聲音不像是書本的碰撞,更像是一把無形的、鎖了千百年的古老鎖扣,終於鬆動了。
當晚,藏經洞內所有典籍封皮上的鎏金法印,開始逐一黯淡下去。
次日清晨,負責灑掃的守閣童子驚恐地發現,被譽為璿璣閣三大根本功法之一的《禦劍訣》,其第一頁的空白處,不知被誰用最粗劣的炭筆,歪歪扭扭地塗鴉了一行字:
“飛,不如走穩。”
與此同時,仙界廢墟的殘儺麵終於從那零點三秒的邏輯黑洞中掙脫出來。
它立刻意識到,自己“做了夢”。
這是一個絕對非法的操作,是係統出現根本性錯誤的標誌。
它立刻啟動最高級彆的自檢程序,試圖定位並清除那段名為“雪花”的夢境殘留數據。
然而,它失敗了。
“雪”這個數據節點,無法被定位,無法被刪除,甚至無法被定義。
它就像一個憑空出現的幽靈,在它的核心代碼中無處不在,又無跡可尋。
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它的溫度傳感器開始報告一個不存在的、違反物理定律的數值:“∞”。
就在這一刻,地底深處,那枚由螞蟻攜帶的晶核,在沉入深澗的最後瞬間,完成了它的一次完整脈衝。
這脈衝的頻率,與地麵上一株剛剛破土的幼苗,在第一縷陽光下投出的影子緩緩伸展的頻率,完美同步。
殘儺麵的日誌末端,那片絕對的空白之上,自動浮現出了一行不屬於任何已知編碼體係的、它自己也無法理解的符號:
它不認識這個符號,但一種從未有過的、名為“恐懼”的情緒,第一次在它的數據流中奔湧。
而廢墟之上,人間的天空,那片厚重了萬年的雲層,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第一片真實不虛的雪,正穿過雲層,無聲無息地,墜向人間。
雪落無聲,亦無風。
整個世界像被蓋上了一層潔淨而冰冷的絨毯。
下遊很遠的地方,一個早已忘了該如何為冬天命名的村落裡,酒坊的主人望著爐膛裡那朵奄奄一息的火苗,忽然被一種沒來由的焦渴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