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將糖畫舔食乾淨,糖片在口中融化,卻總會留下一層薄薄的黑色痕跡在舌苔上,細看之下,那形狀竟如同一個個反寫的微小咒印。
數日後,正音司再次開堂審案。
一名衙役押著個寫了“怨詩”的書生,對著堂上主官高聲稟報案情,念到“其詩怨懟,其心可誅,罪該萬死”時,舌頭卻像打了結,脫口而出竟是:“其詩有趣,其心可嘉,賞你個球!”
滿堂嘩然。
主官拍案而起,怒斥衙役:“胡言亂語,成何體統!”可話一出口,他自己也變了調:“老子也不想天天裝模作樣!”此言一出,他自己都愣住了。
全城百姓聽聞此事,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紛紛效仿。
一時間,街頭巷尾儘是這種顛倒黑話,人們用最離經叛道的方式交流,反而比過去更加心領神會。
正音司的官員們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一句“正音”,最終隻得棄衙而去。
那座威嚴的衙門,沒過多久就成了一座說書人的茶棚,裡麵說的儘是些歪嘴神仙的趣聞。
夜幕降臨,薑璃殘存的意識附著於一群夜遊的螢火蟲,在山林間飄蕩。
它們發出的光芒並非恒定,而是以一種奇特的頻率閃爍。
若將這光頻記錄下來,會發現它是一段極簡的編碼,正是當年那個無處不在的係統提示音“功德+1”的倒放諧波。
當這群光點掠過曾被監察使嚴密巡視過的“肅靜山脈”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被要求保持絕對肅靜、不染塵埃的岩石表麵,竟緩緩浮現出無數微型的笑臉刻痕。
這些刻痕並非人力所為,線條圓潤,像是風蝕水浸,經年累月自然形成,仿佛這山脈本就天生愛笑。
守山的修士察覺異常,認為是有妖邪作祟,急忙取出符籙,口念法訣,欲以靈力清除這些“不敬”的痕跡。
然而,那符紙剛一燃起,瞬間卻未化作符火,而是“嘭”地一聲炸開,變成了漫天飛舞的彩色紙屑,隨風飄灑,如同節日的慶賀。
此後,每至深夜,肅靜山脈中便會回蕩起陣陣孩童的嬉笑聲,清脆悅耳,可若循聲找去,卻總是空無一人。
謝昭華也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丹爐前,爐中的火焰不是赤紅,而是幽藍色。
火焰搖曳,映出三個人影——謝昭華、薑璃、張阿妹,她們並肩而立,靜靜地看著她。
謝昭華在夢裡開口問道:“我們贏了嗎?”
爐火前的三個人影沒有回答,隻是在同一時刻,齊齊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燦爛而無聲的笑容。
夢醒時,天還未亮。
謝昭華心有所感,披衣起身,走入了那間早已廢棄的、屬於前代係統的實驗室。
在廢墟之中,她找到了那塊鏽跡斑斑的顯影盤。
借著窗外透入的微光,她驚愕地發現,顯影盤上竟真的浮現出了一幅畫麵,與她夢中所見一模一樣。
隻是這一次,畫麵中那個屬於她的影像,俏皮地抬起手,對著她做了個鬼臉。
她愣在原地,忽然喉頭一癢,忍不住低頭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聲停歇,她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小塊冰涼的金屬碎片,上麵還帶著血絲。
碎片上,清晰地刻著半個字——“樂”。
謝昭華沉默了片刻,走到實驗室外那口早已乾涸的廢井旁,將這枚碎片投入井中。
碎片觸底,沒有發出聲響,但平靜的井底塵埃,卻像水麵一樣,蕩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如同無聲的笑紋。
幾乎在同一時刻,深埋於地底核心的殘儺麵內部日誌再次更新。
一條新的加密緩存被記錄下來:【事件記錄:全域範圍內,無意義高頻振動持續上升,波形分析疑似……笑。
已標記為高危精神汙染,但無法定位源頭,無法終止。】
然而,就在這條日誌生成的同時,它的核心溫度傳感器卻違背了節能指令,自動將運行區間調節至“溫暖”。
覆蓋在它表麵的萬年霜層邊緣,開始微微融化,露出了其下複雜的內部晶體結構——那晶格的排布,在融化的水汽折射下,竟隱約呈現出一張極度克製的、努力想把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的笑臉輪廓。
它試圖運行底層代碼抹除這一異常形態,卻發現代碼深處多出了一段無法刪除的循環指令:【若感知荒謬,請允許嘴角上揚0.3秒】。
地底深處,那空白的指令集上,原有的邏輯鏈條開始擴展,最終定格為:(?
→感知←笑)。
一株自虛無中誕生的幼苗,其根係溫柔地纏住了一塊墮仙的骸骨,緩緩將其包裹,最終竟化作一顆種子。
種子的外皮裂開一線,透出嫩黃而溫暖的光芒。
無人知曉這些細微的變化,更無人將這一切聯係起來。
璿璣閣的修士們隻是發現了一件新的怪事:後山那口終年水波不興的靈泉古井,近來每逢子時,水位都必定會毫無征兆地下降三寸,不多不少,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在井底悄然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