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焦黑的糖果在她口中化開,極致的甘與極致的苦瞬間引爆味蕾,順著喉管一路燒灼,最終沉澱於心脈。
謝昭華沒有動,就在墮仙玉牒的廢墟前盤膝坐下,一守便是七日。
這七日,她不飲不食,不視不聞。
自那顆糖果化作精純的能量融入四肢百骸,她每夜閉眼,皆會墜入同一個夢境。
夢中沒有輪回,沒有幻境,隻有一片無垠的、由無數漂浮鏡頭碎片組成的荒原。
那是薑璃的視角,是她從未對任何人展示過的,獨屬於“主播”的後台錄像。
第一夜,她看見薑璃一邊啃著糖塊,一邊對著天道發布的功德任務,悄悄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嘴裡還嘟囔著:“又是KPI,這破班什麼時候才能上到頭。”
第三夜,她看見薑璃在藏經閣裡打瞌睡,口水流了一本上古典籍,醒來後慌忙用法術烘乾,還心虛地左顧右盼,確認沒有“同事”發現。
第五夜,她看見最後一次穿越任務前,薑璃獨自坐在破廟裡,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某個看不見的觀眾說:“他們以為我死了?嗬,天真。我可是全網直播最久的BUG,想關我?除非拔總電源。”
第七夜,謝昭華看遍了千萬個碎片,終於在某一個深夜猛然驚醒。
她發現了一個共通點,一個被她忽略了七日的細節。
在所有畫麵裡,無論薑璃是在吐槽、打盹還是吃東西,她都從未真正直視過“鏡頭”的中心。
但她總會在咀嚼食物的間隙,極其細微地將頭側過一個微小的角度,餘光瞥向視野的右下角——那是一個直播軟件裡確認信號傳輸燈的位置。
不是無意識的習慣,而是千萬次重複後刻入骨髓的確認。
她不是在回憶,也不是在對虛空說話。
“她在直播。”
謝昭華猛地睜開雙眼,夜風冰冷,她指尖狠狠掐進掌心,滲出的血珠帶來刺痛的清醒。
這個認知,比九州傾覆更讓她感到戰栗。
與此同時,藏經洞的禁言龕遺址。
虞清晝素手結印,布下了一座前所未有的“靜默結界”。
她要隔絕一切,阻斷所有對那份空白指令集的窺探與解讀。
符文如鏈,層層封鎖,將這片廢墟化作絕對的死寂之地。
然而,符成三日,異變陡生。
結界最內層,光潔如鏡的符文壁上,竟無中生有地浮現出一片微型鏡麵影像。
影像中,正是薑璃坐在破廟門檻上,舉著小銅鏡,對著虛空眨眼的畫麵,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
“放肆!”
虞清晝怒從心起,並指如劍,一道凜冽的符火直衝影像。
她要焚儘這褻瀆般的挑釁。
可詭異的是,符火觸及影像的瞬間便被其吸收,影像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她怒而催動整個結界的力量,意圖將其徹底抹殺。
轟然一聲,結界內壁不堪重負,轟然子自F。
無數符文灰燼簌簌落下,落地之處,竟非化為塵土,而是鑽入焦土,生出點點嫩芽。
不過眨眼功夫,一片血紅色的“默語”花海便在廢墟上盛開。
虞清晝瞳孔驟縮。
更讓她心神俱裂的是,每一片花瓣之上,映出的不再是薑璃,而是她自己——一段被強行抹去的、屬於她幼年的記憶。
畫麵中,她的母親氣息奄奄地躺在病榻上,枯瘦的手緊緊握著年幼的她。
母親的聲音微弱卻清晰:“晝兒,記住,璿璣閣的符道……是為自己求真,不是為他們寫命。永遠……彆替他們寫命。”
這是她此生第一次接觸“規則”與“改寫”,卻被璿璣閣親手抹去的記憶!
虞清晝僵在原地,血色花海映得她臉色慘白。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反抗源於本心,源於對天道不公的憤怒。
可如果連這份最初的反抗之心,都是薑璃通過這種方式“還”給她的……
如果連反抗本身,都是她劇本裡的一環……那我,還該信誰?
遠在息形祠的謝昭華沒有這份迷茫。
確認了“直播”的事實後,她隻有一個念頭——找到那個直播間。
她重開丹爐,這一次,她沒有再尋找什麼天材地寶,而是將自己七日來不眠不休,以心頭血滋養的那枚憶源丹丹渣投入爐中,又混入了那枚藏著二進製碼的瓜子殼燃燒後的灰燼,以及……井底沉積了數百年的,那些五顏六色的糖紙殘渣。
她要煉製的,是一種全新的、隻屬於她的禁藥。
“憶續丸。”
丹成之日,無霞光,無異香。
爐中隻有一枚灰撲撲、毫不起眼的丹丸。
謝昭華毫不猶豫地將其吞下,神識瞬間被一股無可抗拒的拉力拽離身體,沉入了那片光怪陸離的數據荒原。
這一次,她不再是迷茫的闖入者。
她循著薑璃“確認信號”的視線軌跡,如同一位追蹤獵物的頂尖獵手,穿過無數破碎的鏡頭,終於在一片被無數亂碼風暴包裹的區域,尋到了一處從未被標記過的暗區。
那裡,懸浮著一塊巨大的、半透明的虛擬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