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華愣住了。
這正是古籍中記載、早已失蹤了數百年的“遺音之脈”!
薑璃幼年無意間的一句話,竟成了封印此地脈的咒言。
而在西北的無儘荒漠中,玄的身影愈發透明。
他漫無目的地遊走著,周身流動的金色驗證碼也越來越稀薄,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中。
他本是係統秩序的化身,此刻卻像個迷失的幽魂。
他停下腳步,彎腰從沙地裡撿起一枚瓜子殼。
那是之前薑璃的草人灑落的,上麵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數據波動。
他用幾乎透明的指尖,摩挲著瓜子殼的內側。
刹那間,一段被層層加密的信息,在他即將崩解的意識中閃現。
他下意識地調動起殘存的最高權限,強行解碼。
結果,並非文字或圖像,而是一段音頻。
是那首童謠。
但在童謠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後,有一個幾乎微不可聞的、用氣聲說出的話語,如同夢囈:
“管理員……也會做夢。”
玄怔住了。
那個被他視為數據異常、視為bug、視為目標的“薑璃.exe”,竟窺破了他作為係統管理員的本質,並給予了這樣一句判詞。
他先是茫然,隨即,一種從未有過的、撕裂般的情緒在他核心代碼中炸開。
他仰起頭,對著空曠的天地,發出了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大笑。
笑聲中,他那半透明的身體如同風化的砂岩,一片片剝落、分解,化作最純粹的數據流,融入了腳下的荒漠。
“既然如此……”他最後的意識在風中消散,“我也要做個夢。”
東海之濱,虞清晝收起了所有情絲。
她終於承認,她無法切斷薑璃的直播。
因為這直播並非來自外界,它就依托於她們每一個人的記憶而存在。
堵不如疏。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觀星台的最高處,在昔日大陣的陣眼盤膝坐下。
這一次,她沒有布下屏蔽的“無名之陣”,而是反其道而行,以自身為引,布下了一座“回聲陣”。
她不再抵抗那信號,而是主動接收、放大、並將其傳遞給每一個與她有著相同記憶鏈接的人。
那一夜,所有記得薑幕、記得薑璃的人,無論身在何方,都同時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夢裡,是在那座破敗的土地廟門口,夕陽的餘暉將門檻染成金色。
一身布衣的薑璃就站在那裡,她回過頭,對著夢中的每一個人,露出了一個狡黠又溫柔的笑。
她手中高高舉著一麵鏡子,鏡子裡映出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成千上萬張不同的麵孔。
每一個麵孔都在說話,都在呐喊,都在低語,卻沒有一句是重複的。
夢醒時分,九州各地,無數人從睡夢中驚坐而起。
許多曾在過往的歲月中,因恐懼、因壓迫、因麻木而“遺忘”了如何說話的人,發現那些失落已久的言語,竟如退潮後裸露的礁石,重新清晰地浮現在了他們的腦海與唇舌之間。
當最後一縷地脈共鳴液被采集到手,謝昭華終於在璿璣閣的丹房內,將九脈之水儘數彙入爐中。
丹火熊熊,爐內翻滾的不再是藥液,而是流光溢彩的記憶洪流。
最終,一滴宛如星辰凝結的璀璨膏體,懸浮在丹爐中央。
“永憶膏”,成了。
她沒有絲毫猶豫,將那滴滾燙的膏體,直接滴入了自己左眼之中。
灼燒般的劇痛過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謝昭華猛地睜開眼,世界在她的視野中徹底變了樣。
她竟能清晰地看見,空氣中飄浮著無數螢火蟲般的金色文字,如同瀑布般奔流不息。
“加油啊!一定要撐住!”
“小心背後,那個穿紫衣服的不是好東西!”
“她最愛吃草莓味的糖葫蘆,誰去給她買一串?”
“嗚嗚嗚,阿妹不哭,姐姐在這裡。”
是彈幕!
是那些被薑璃用直播方式,從九州萬民心中收集到的、最純粹的意念!
謝昭華在這一刻,醍醐灌頂。
她終於明白了薑璃的全部計劃。
薑璃並未掌控係統,也無法對抗主程序。
她隻是把自己活生生地變成了一個無法被修複、無法被刪除的超級漏洞。
她用千千萬萬人的記憶與情感作為自己的掩護,用這鋪天蓋地的“彈幕”,持續不斷地乾擾著係統的格式化進程,為這個世界爭取一線生機。
就在她心神激蕩,準備閉目消化這海量信息之時,一道刺目的猩紅彈幕,如同一道撕裂天穹的血色閃電,悍然劃過視野!
那上麵,是用一種冰冷、古老、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文字寫下的警告:
話音未落,九天之上,那覆蓋了整個乾元王朝的雲層深處,一隻由億萬道代碼與規則構成的青銅巨眼,緩緩睜開了一絲縫隙。
無儘的威壓瞬間籠罩大地,萬物失聲。
然而,真正的異動,並非始於蒼穹之上,而是即將從九州之內,那些最不起眼的角落裡悄然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