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灼目的光柱並非降臨,而是吞噬。
它如同一隻自星河裂縫中探出的無形巨口,精準地將那團燃燒著無數記憶的透明火焰,連同火焰中心謝昭華消散的最後一縷光影,一口吞沒,拽回了無儘的虛空。
萬籟俱寂。
虞清晝跪坐在火堆燃儘的餘燼前,掌心仍殘留著一絲溫熱的黏膩,那是謝昭華嘴角溢出的血痕。
她沒有哭,甚至連一絲悲戚的神色都未曾流露。
在數萬雙眼睛的注視下,她緩緩抬起手,將掌心那抹殷紅的血,決絕地按在了自己光潔的額心。
血痕如同一枚新生的朱砂痣,烙印其上。
她閉上雙眼,仿佛在與一個看不見的亡魂對話,低聲呢喃:“你說輪到你說了……可你還沒說完。”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遭的風驀地停了,那棵被布條纏滿的枯槐,最後一片枯葉也無聲飄落。
天地間,隻剩下那堆已無火焰的灰燼,在死寂中散發著微不可察的溫度。
忽然,異變陡生!
那堆灰燼竟如有了生命般自行蠕動,一顆顆細小的塵埃聚攏、排列,在黑色的背景上拚湊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去找那個不響的鈴。”
虞清晝猛然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
這是謝昭華慣用的暗語,一種隻有她們兩人才懂的謎題,指向一個被遺忘的信物。
她霍然起身,對身後人群中傳來的擔憂呼喚充耳不聞,轉身快步奔向璿璣閣深處,那早已廢棄的藏經洞外。
洞口的老槐樹下,泥土被人翻動過無數次。
她繞開那些堆積如山的、承載著凡人苦痛的“垃圾”,徑直跪在盤結的樹根前,徒手挖開濕潤的泥土。
銅鈴早已在多年前的浩劫中碎裂,此刻,一枚鏽跡斑斑、隻剩半片的殘舌靜靜躺在根係的縫隙裡。
就是它。
虞清晝深吸一口氣,伸出食指,指尖上剛剛從額頭沾染的血跡尚未乾涸。
她以這滴混雜著兩人氣息的血為引,輕輕觸碰在那片冰冷的金屬殘片上,同時,口中默誦起一段晦澀而顛倒的音節。
那是薑璃在生命最後一刻,用以破解係統、撕裂規則時所用的逆序心訣。
刹那間,一股肉眼不可見的脈動,以她的指尖為中心,如心跳般向地下深處傳導而去!
殘破的鈴舌並未發出任何聲音。
然而在虞清舟的腦海中,卻驟然炸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海嘯!
無數被壓抑的、被禁止的、從未能宣之於口的話語,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湧入她的識海。
那是“吐苦水大會”上數萬人的心聲,是三百年來無數代人沉默的呐喊,是那些在敬畏與恐懼中被活活憋死在喉嚨裡的怨與恨!
“憑什麼生來就要受苦?”
“我的孩子……他隻是餓了啊……”
“我不想再跪著了!”
層層疊疊、撕心裂肺的雜音最終彙聚成一股無比清晰、冰冷刺骨的低語,直擊她的靈魂深處:
“我們不想格式化。”
與此同時,璿璣閣山下的村落集鎮,乃至方圓百裡的土地上,詭異的傳言如野火般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