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符序……她認得!
薑璃在她的識海中,曾一閃而過地刻下過這套禁忌符文的殘篇,那是足以動搖世界底層規則的“源代碼”,本應早已被係統徹底清除。
她心頭劇震,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浮上心頭:“你不是……你不是那個盲童……你是她留在這條時間縫隙裡的……回聲?”
盲童沒有回答,隻是繼續專注地書寫著,那張稚嫩而空洞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
他輕輕搖了搖頭,仿佛在否定她的猜測,又像是在說,他的身份並不重要。
當最後一筆完成的刹那,整個謊言花園,連同下方的土地,都突兀地失重了片刻,仿佛被從時間軸上輕輕地托起,又被悄然放回。
一切恢複如常,似乎什麼都未曾發生。
但虞清晝知道,本質已經改變。
自這一刻起,任何外來的神識,無論多麼強大,在探查此地時,其得到的時間戳都將被強製鎖定為——“三年前”。
他們為自己贏得了一段被篡改的“過去”。
“嗡——”
古井上方,玄的身影再度顯現。
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稀薄,構成身體的金色驗證碼如風中殘燭,不斷剝落、消散。
他的聲音破碎得如同信號中斷的電波,充滿了急促的警告:
【他們……要降下‘正名雷劫’……一種專……誅偽言的天罰……一旦落下……所有……未經‘係統’認證的敘事……都將被強製……歸零!】
虞清晝聞言,非但沒有驚慌,唇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歸零?那就讓它們認證不過來。”
她轉身麵向花園中那些滿臉惶恐的影奴與幸存者,聲音清越而堅定:“拆了那些木牌!全部削成符簽,每人一支!”
眾人不解,但還是立刻照做。
很快,數千支粗糙的木簽被分發到每個人手中。
“從現在起,每天在這支簽上寫下一件你們想做卻做不到的事。”虞清晝下達了第二道命令,“但有一個規矩:嚴禁重複!你們今天寫下的內容,明天必須更換!而且,不能與任何你認識的人雷同!”
她的策略簡單而粗暴:既然對方要“認證”,那她就製造出無窮無儘、高速迭代的信息流,形成一片無法被建模、無法被預測的敘事湍流。
一人今日寫“我會飛”,明日就必須改成“我其實是一隻鳥”,後日再變為“飛行是我與生俱來的前世記憶”。
一個謊言剛剛誕生,立刻就被另一個新的、更荒誕的謊言所覆蓋。
數千人,數千種敘事,每日都在瘋狂刷新。
當那“正名雷劫”終於醞釀完畢時,整個明鑒城的天空都被壓成了暗沉的鉛灰色。
九道足以貫穿天地的金色巨雷,帶著審判萬物的無上威嚴,撕裂雲層,目標直指謊言花園的古井!
然而,就在雷光即將觸地的一瞬間,異變陡生!
那九道煌煌天雷,竟在半空中猛地一頓,隨即如玻璃般碎裂開來,化作億萬條細小的金色電蛇,向四麵八方瘋狂竄去。
它們失去了統一的目標,開始各自追逐不同的“真相定義”。
有的電蛇試圖追擊“第一個說謊的人是誰”;有的則瘋狂尋找“那個最大的、最核心的謊言”;還有的電蛇糾纏在一起,試圖驗證“是否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說謊”。
它們彼此衝突,互相抵消,在空中拉出一道道絢爛而致命的電網。
最終,這片狂亂的雷霆之力在內耗中徹底失控,轟然一聲,炸成了一片覆蓋整個花園的、彩虹般的光霧。
虞清晝就站在這場風暴的中心,衣袂翻飛,發絲輕揚,周身纖塵不染。
她抬起眼,望著那漸漸消散的光霧,輕聲說道:
“你們忘了——當這裡再也沒有人執著於何為真、何為假時,雷,也就沒了劈人的理由。”
劫後第三日,天地一片澄明。
盲童默默地走向那株通體透明的奇樹。
樹上,已結出了一枚拳頭大小的果實,果皮如琉璃般晶瑩剔透,內裡隱約可見千萬張人臉在流轉,他們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不同版本的“我是誰”。
他伸出小手,將這枚集萬千謊言於一身、尚未被命名的果實輕輕摘下。
然後,他走到井邊,將其投入了那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之中。
井水沒有濺起一絲波瀾,反而瞬間沸騰,升起一團濃鬱得化不開的氤氳霧氣。
霧氣在高天之上不斷翻滾、重組,最終,竟幻化成了一座宏偉城市的輪廓。
那是一座倒懸於空中的城市,樓宇由泛黃的書頁堆砌而成,街道上流淌著漆黑的墨汁,高大的城門匾額上,用一種古老到無人認識的篆文,寫著兩個大字:
謊都。
古井旁,玄最後的身影徹底化為光點,在消散前,他留下了最後一句話語,如同來自另一個維度的低語:
【空白指令集……開始了。】
話音落,他身形徹底潰散,唯有一串緩緩消逝在空氣中的金色驗證碼,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終結,和另一個時代的開啟:
根訪問權限已授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