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鏡片如同一顆被喚醒的星辰,從遙遠的殘鏡星海中脫離,劃破虛空,無視一切空間與法則的阻隔,瞬息之間便出現在封神台的上空。
它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隻是靜靜地懸停著,鏡麵折射著虞清晝冰冷的眼眸,仿佛跨越萬古的對視。
虞清晝緩緩抬手,那枚曾飲過她鮮血的鏡片,便溫順地飄落,停在她掌心。
冰涼的觸感,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溫度,那是屬於薑璃的溫度。
她深吸一口氣,不再遲疑,將這枚關鍵的鏡片置於引念陣的中央,恰好在那滴乾涸的血跡之上。
此物曾是直播鏡,是謊都無數生靈欲望與念想的投射終端,如今在“銘記之核”那磅礴記憶洪流的激發下,它的本質被徹底喚醒。
嗡——
鏡片表麵,光影扭曲。
它不再映照現實,而是如同一個老舊的放映機,開始投射出一段被塵封、被扭曲的影像。
畫麵中,是萬眾矚目的渡劫台。
薑璃一襲白衣勝雪,獨立於九天之下。
她的頭頂,是濃厚如墨、翻滾著紫電金雷的九重劫雲。
地麵上,是無數麵容狂熱的修士,他們高舉著手臂,聲嘶力竭地歡呼著,慶祝著一位即將證道飛升的傳奇誕生。
“渡劫成功!”
“恭賀薑璃仙子,飛升上界!”
雷光落下,化作絢爛的仙光,將薑璃籠罩。
她的身體在仙光中變得透明,仿佛即將羽化而去。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圓滿,是修行者所能達到的極致。
然而,就在仙光最盛的那一刻,畫麵陡然一轉,視角切入仙光之內。
那個在外界看來即將飛升的薑璃,臉上沒有絲毫喜悅,隻有一種冰到極致的嘲弄。
她緩緩抬手,不是結印飛升,而是猛地撕開了自己胸前的衣衫。
衣衫之下,肌膚完好。
但她並未停下,五指成爪,竟硬生生刺入自己的胸膛!
沒有鮮血,沒有血肉模糊。
她的指尖從中,拽出了一根……一根深植於她脊椎骨縫之中,泛著青銅色冷光的導管!
導管的另一端,深入虛空,連接著一個看不見的源頭。
“哢噠。”
一聲輕響,導管被她用蠻力硬生生從脊椎上拔了下來。
她握著那根還在微微震顫的導管,對著空無一人的仙光,露出一個輕蔑而殘酷的冷笑。
“你們以為我在飛升?”
她的聲音,通過鏡片的殘憶,清晰地回蕩在虞清晝的腦海裡。
“我在拔管。”
影像至此,戛然而止。
虞清晝站在原地,如墜冰窟,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所謂天劫,根本不是什麼考驗,而是高等文明設定好的遠程回收程序!
一旦實驗體成長到某個閾值,便會觸發“天劫”,將其“渡化”,回收至上界。
而那扇修行者夢寐以求的仙門,哪裡是什麼通往永生的大道,分明就是一座冰冷的數據清洗艙!
進去,便意味著被格式化,被抹去一切個性和反抗意識,成為高等文明資料庫裡又一行冰冷的數據,或是下一個實驗體的模板!
薑璃沒飛升,她是在逃命!
她在最後關頭,親手切斷了係統對她的物理控製,選擇了自我毀滅,也不願被回收!
這個認知,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虞清晝心上。
她連夜衝入願契坊的藏書閣,不眠不休地翻閱著那些被視為禁忌的古卷。
終於,在一部名為《說謊經》的補遺殘卷中,她找到了一則早已失傳的禁忌口訣——“逆觀三生錄”。
此術凶險無比,能窺探被天道法則、被係統強行刪除或覆蓋的真實軌跡。
施展的條件也極為苛刻,需以施術者自身的心頭精血,混合“守時者”飽含時間之力的淚水,一同滴於承載著目標記憶的媒介之上。
虞清晝沒有絲毫猶豫,她走到一直靜立在古井旁的盲童麵前。
盲童仿佛早已知曉她的來意,他那雙空洞的眼眶中,竟緩緩沁出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那不是悲傷的淚,而是作為時間見證者,因觸碰到真實而流下的共情之淚。
虞清晝伸出手指,輕輕接住那兩滴尚帶著餘溫的淚水。
而後,她並指如刀,沒有半分遲疑地在自己心口一劃,逼出一滴殷紅如寶石的心頭血。
她將精血與盲童的眼淚混合,小心翼翼地滴落在那枚直播鏡的殘片之上。
鏡麵光芒暴漲,投射出的影像不再是扭曲的片段,而是一段清晰、連貫,卻又無比慘烈的真實軌跡。
薑璃拔管之後,她的存在立刻被係統判定為“錯誤數據”,無窮無儘的抹殺程序從四麵八方湧來,化作灰色的數據亂流,要將她徹底分解。
她沒有湮滅。
在身軀崩解的最後一刻,她做出了一個瘋狂到極點的決定。
她將自己凝聚了一生的天魔本源,那份被高等文明視為“原罪”的烙印,逆向煉化成一種無法被常規手段清除的“意識病毒”!
她以自身為載體,反向撞進了那無形無質、操控著整個沙盒世界的天道核心!
一瞬間,整個天道係統劇烈震蕩。
為了不讓病毒擴散導致整個世界立刻崩潰,係統被迫進入了“延遲崩潰模式”。
而薑璃的意識,則在那場撞擊中碎裂成億萬份,如同蒲公英的種子,散落到諸天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