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感到胸口好似被什麽東西絞住了一般,一瞬間有些透不過氣來。風從窗子裏吹入,長發隨風舞起,遮住了她的雙眸,迷亂了她的心神。
其實,憑著女子的敏感,瑟瑟已然猜到明春水的離去和他一直在等的那個女子有關,可是當親眼看到曾經抱著她的懷抱此刻又抱著另一個女子,她心中,還是有如刀絞一般疼痛。
她眼睜睜瞧著明春水抱著那個女子走進煙波湖畔那座精致典雅的小院,她回身,靜靜坐在臥榻上,低頭看著自己青裙邊上的墨蓮,慘然一笑。
原來,幸福是如此短暫,短暫得她還不及細細品味,便已經成了過往。
難不成他對她的深情,竟都是騙她的?難不成他心中,始終有的隻是那個女子?難不成一切的一切,又都是幻夢一場?
怪不得,春水樓的人們都用同情的眸光看她,原來,是有人都已經猜到,他的出行,是和那個女子有關的。或許,大家都清楚,隻有那個女子才會令他如此緊張,緊張到急匆匆離去,就連向她留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原以為他和那個女子已然了斷,再無瓜葛,可是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之前,他們或許了斷,但是,他心中,始終戀慕的還是那個女子。而她,江瑟瑟,不過是一個笑話,是他得不到那個女子時的替補。
多麽可悲,一向自詡驕傲的她,竟然可笑地成了別人的替身,而她猶不自知,竟然還以為屬於她的真情到來了。
心中劇痛,有淚湧了上來,瑟瑟咬住牙,她絕不會允許自己哭的。
她恍恍惚惚地站起身來,好似靈魂出竅般在屋內走來走去,她走到衣櫥前,輕輕打開,看到裏麵深深淺淺、色澤不一的青裙。這都是前幾日他命人為她備下的,他知道她喜歡青衫,所以為她備的大多都是青色衣裙。
難道說,這份貼心的寵溺竟是假的嗎?如若那樣的纏綿悱惻都是假的,那麽這世上還有什麽是真的?還有什麽是可以相信的?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純白色輕紗被窗子裏灌入的夜風揚起,搖曳翩舞,令整個寢居好似雲端仙宮。可是,此刻的瑟瑟,卻感覺到自己身心俱已墜入地府。
時光一點一點流逝,轉眼,夜已深。
那些侍女或許都知曉了什麽事,都識趣得沒有一個進來打擾。瑟瑟也不知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多久,隻覺得夜風從半開的窗子裏襲來,吹得她玉體生寒。她站起身來,起身關窗,眸光忍不住再次向那座小院瞟去,見院內一片燈火輝煌,人來人往,很顯然,他還留在那裏。
瑟瑟關住窗子不再看,回身走到床榻旁,上床歇下。
她怎麽睡得著?不知過了多久,腦中依舊是一片清明,當明春水進來時,瑟瑟聽到了他那沉穩又輕緩的腳步聲,她眉梢挑了挑,並沒有睜眼。有火折子擦過的聲音,她聽到窸窸窣窣的脫衣聲,然後,身側的床榻一沉,一條有力的臂膀環住了她的纖腰。
身子好似雷擊般一僵,瑟瑟幾乎要嘔了出來,他剛才還抱著那個女子,此時,卻來環抱她。瑟瑟緩緩睜開眼睛,美麗的丹鳳眼中一片清冷。木案上的蠟燭已經燃亮,室內不再是一片黑暗。
明春水感覺到瑟瑟的僵硬,手一頓,輕柔的聲音低低傳來,“還沒睡?我說呢,怎連外裙也不脫。”他伸手,便要為瑟瑟寬衣。
瑟瑟的身子輕輕戰栗,她起身向外逃離,卻被他伸臂攬回,高大俊美的身軀即刻翻身而上,將瑟瑟牢牢鉗製在他身下。
瑟瑟心中惱怒,他竟是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嗎?抬眸,在昏黃的燭火下,清冷的眸光第一次凝注在他的臉上。這一望,她心頭忍不住一滯,竟忘了掙紮。
這還是那個慵懶灑脫的明春水嗎?臉上雖然依舊戴著麵具,可是瑟瑟卻從明春水露在外麵的薄唇上的青色胡碴和深幽的眸看出了他的憔悴和疲累。
憔悴!疲累!這兩個詞怎麽會和白衣飄然、陽光灑脫的明春水搭調?可是,他確實是憔悴而疲累。
瑟瑟瞧著他,心中幾欲升起心疼,可是,她乍然知曉,他的憔悴不是為了她。可是,她又很奇怪,他明明懷抱佳人而歸,怎神色如此憔悴,不是應當春風得意嗎?
想起那個女子,瑟瑟冷冷一笑,道:“放開我!”
明春水眸光一深,低聲歎息一聲道:“乖,為夫累了,不要鬧。我知道這幾日委屈你了,有什麽事,明日再好好說。”
明春水確實累極了,此時抱住瑟瑟嬌軟的身子,聞著她身上幽淡的冷香,心中頓覺極是踏實。心中那根弦乍然放鬆,睡意襲來,他就那樣抱著她,沉入到無邊的夢境裏。
瑟瑟掙了幾次,都掙不開他的懷抱,回首看時,見他竟然睡著了,可是手臂卻始終舍不得放開她的纖腰。
習武之人,一兩日不睡,不會疲累至此。他這樣子,好像是幾日幾夜未眠一般。
方才看他抱著那個女人,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怎到了她這裏,就疲累到如此地步?瑟瑟心底湧上來一股氣,可是竟然找不到發泄的地方。原本有許多話要問他,此時,竟然再也問不出來了。
他睡得香甜,她卻了無睡意。
伸指,一根一根將他環在她腰間的手指扳開,將錦枕塞到他懷裏。起身,披上衣衫,向屋外走去。
屋外,是一片明月清光,夜色正好。
瑟瑟穿過曲曲折折的遊廊,沿著台階下去,想要到花園裏靜一靜。甫走到遊廊盡頭,便聽得兩個女子的低語聲。原來走廊拐角處,兩個侍女正在賞月。聲音壓得很低,瑟瑟原本沒打算偷聽,不過卻恰好聽她們提到了她。
“樓主將那個女子帶了回來,不知樓主夫人會多麽傷心呢?”一個侍女嬌軟的聲音低低傳來。
“是啊,不過,那個女子也挺可憐的。聽說受了重傷差點兒沒命,要不是樓主帶了狂醫過去,恐怕此時早已香消玉殞了。”另一個侍女小心翼翼地說道。
瑟瑟的心驀地一沉,那個女子竟是受了重傷麽?原來,明春水之所以那麽憔悴,是因為擔心她照顧她,不眠不休造成的吧?
“你說,樓主會不會不要樓主夫人?我們昆侖奴是不能納妾的,隻能選一個。樓主和樓主夫人還沒有拜黑山神,會不會……”
接下的話,瑟瑟沒有再聽下去,她回身沿著走廊向來路走去。清麗的容顏在月色映照下,雖然依舊波瀾不興,然,心底,卻已經開始翻騰著巨瀾。
他為了照顧那個女子,幾日不眠不休,這樣的照料,怎能說沒有感情?不管是何種感情,明春水對那個女子,絕對是有情的。
離去吧!有個聲音在心中深處不斷地叫囂著。
二選一,明春水會選她嗎?她不能確定。就算他真的選了她,那另一個女子呢?那個女子已然身受重傷,且她曾是明春水傾慕的人,就因為她,要她黯然離去?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她江瑟瑟還沒有卑劣到要和別的女子搶男人。
離去吧,她不想三個人在一起糾纏。她更不想留下來等著他二選一,那隻是自取其辱。說不定明春水也是希望她能夠悄然離去的,這樣也免得他為難。
不屬於她的東西,她再不會留戀。幸虧還沒有拜黑山神,在明春水眼裏,她還不是他的妻,就這樣悄悄地離去,對她,對他,還有那個可憐的女子,都是好的。
就當前幾天又多解了幾次媚藥吧,瑟瑟如是想到。可是那蝕骨的纏綿和柔情卻不斷在她腦海中閃現,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的體溫、他的聲音,所有的一切,幻化成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叫刻骨銘心。
可是,縱然刻骨銘心又如何,離去,是必然的。
若要離去,今夜是最好的機會。
瑟瑟從走廊前悄悄地退回窗子前,出來時,她沒有熄滅燭火,隱約看到明春水抱著錦枕睡得正香甜。她望了他最後一眼,飛身從長廊上躍了下去。
她施展輕功,穿過紫竹林,來到了煙波湖畔,在石橋上,瑟瑟駐足,向那座精致的院落望了望,隻見院內廊前的燈籠高高掛著,隱約看到侍女在來回穿梭著。大約在為那個女子治傷吧,希望她早日痊愈,瑟瑟低歎一聲,唇邊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她從石橋上飄然走下,來到了村莊裏。整個村莊皆籠在淡淡的月色之下,極是祥和安靜。
春水樓所在的這個大山穀極其隱秘,且外麵又是重重天險,極難尋到,是以,夜裏,隻有寥寥幾個侍衛在巡邏。
這裏沒有殺戮,也沒有森嚴的守衛,這就使瑟瑟的離開暢通無阻。
快出村莊時,瑟瑟忽然想起那片花香有毒的花林,沒有解藥,她要如何出去?瑟瑟凝眉思索片刻,便向風薔兒的居所走去。
那丸解花香毒的解藥,雲輕狂是絕不會給她的,其他人更不會給,隻有風薔兒有可能。不僅因為風薔兒的性子直爽,還因為薔兒本不是春水樓之人,也不是昆侖奴所屬的烏墨族。
夜很深了,風薔兒似乎還沒有睡,窗子裏透著橘黃的燈光。瑟瑟推開她的房門,便看到風薔兒坐在燈下,正在配置什麽毒物。她看到瑟瑟進來,倒一點兒也不驚訝,隻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一般。
“薔兒,給我出花林的解藥。”瑟瑟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說道。
風薔兒抬眸瞧了她一眼,歎息道:“等一下,我正在給你配。”
“你知曉我要離開?”瑟瑟倒是沒料到,薔兒竟然料到她今夜會走。
風薔兒瞥了瑟瑟一眼,凝眉道:“依你的性子,怎會留下來?”她一邊配藥一邊又說道,“不過,你要走,我不攔你。隻是你可要想好了,你能忘了樓主嗎?我認為,樓主和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那種感情。他們甚少見麵的,我猜他們或許連手都沒牽過呢。可是和你,都已經是夫婦了。如果現在要他選擇,我想他肯定會選你的。”
瑟瑟苦笑道:“薔兒,就算他選我,我也一樣要離開。”
風薔兒瞥了一眼瑟瑟,憂歎一聲,將手中的藥泥揉成丸藥,遞給瑟瑟道:“做好了,給你。”她又起身從櫃子裏取出一件厚厚的貂毛披風,扔到瑟瑟懷裏,道,“還真是可憐啊,孑然一身地離開。夜裏冷,你這衣衫太單薄,把這個穿上。”
瑟瑟淡淡笑了笑,可憐嗎?她不覺得。孑然一身來,自然孑然一身離去了。
風薔兒又從兜裏拿出一粒散發著熒光的珠子道:“拿著吧,夜太黑,照個亮。走,我送你出去。”
兩人踏著月色,結伴來到出口處的花林。
風薔兒陪著瑟瑟穿過花林,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外界的山洞,她低低歎息了一聲。其實她讚成瑟瑟出走,但是並不打算讓瑟瑟真的離開,她隻不過希望這樣能刺激樓主一番。
她覺得樓主和瑟瑟,才是真正的一對。
她轉身回去,該去給雲輕狂那家夥傳個信了!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