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城外,新建的西郊大營,一眼望不到頭。
這裡原本是片荒蕪的鹽堿地,短短一個月內,一座座整齊劃一的營房和訓練場拔地而起,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十萬從渝城調撥來的“補充兵員”,就被安置在這裡,進行一場脫胎換骨的改造。
王平就是這十萬分之一。
他縮著脖子,混在隊伍裡,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起眼。
這是他多年來在各路軍閥部隊裡摸爬滾滾,總結出的第一條生存法則——彆當出頭鳥。
但今天,他這條法則有點失靈。
“都給老子聽好了!”一個黑得像鍋底的軍士,站在高台上,聲如洪鐘:“從今天起,你們以前是哪個部隊的,當過什麼官,都是狗屁!在這裡,你們隻有一個身份——北洋艦隊,陸戰新兵!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回應聲稀稀拉拉,有氣無力。
黑臉軍士冷笑一聲,也不在意。
他揮了揮手,身後一排排士兵推著蓋著帆布的板車上來。
帆布被猛地掀開,陽光下,一排排嶄新的,泛著鋼鐵冷光的步槍,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槍。
通體漆黑,線條流暢,槍身比他們熟悉的“中正”式短了一大截,沒有了那長長的木質槍托,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可以折疊的,造型奇特的金屬架子。
最讓他們心驚的是那彎曲如牛角的彈匣。
“這是‘暴風’一型自動步槍。”黑臉軍士的聲音裡,帶著一股抑製不住的自豪:“我們北洋兵工廠的傑作。彈匣容量三十發,可單發,可連射。”
“有效射程四百米。從今天起,它就是你們的媳婦兒!誰要是敢弄丟了,弄壞了,老子就把他塞進炮膛裡,射出去!”
人群裡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王平的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三十發?連射?這是什麼神仙家夥?他以前用的“漢陽造”,打一槍拉一下槍栓,要是遇上卡殼,拿腳踹都沒用。
跟眼前這支槍比,簡直就是燒火棍!
“一組一組上來,領槍!”
王平跟著人流,麻木地向前走。輪到他時,他伸出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接過了一支“暴1”。
槍入手,沉甸甸的,比他想象的要重。
那冰冷的金屬質感,順著手心,一直傳到心裡。
他學著前麵人的樣子,笨拙地把那牛角彈匣卸下,又裝上,清脆的“哢噠”聲,像是某種悅耳的音樂。
他甚至能聞到槍身上,那股機油和硝煙混合的,讓他迷醉的味道。
“看什麼看!領了槍就滾到靶場去!”黑臉軍士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王平一個趔趄,也不敢回頭,抱著寶貝似的步槍,趕緊跑向了遠處的靶場。
靶場上,已經傳來了密集的,如同炒豆子一般的槍聲。
那不是他們熟悉的,零星的“砰、砰”聲,而是一陣陣“噠噠噠”的,連貫的,讓人心頭發麻的咆哮。
每個新兵的麵前,都放著四個裝滿了子彈的彈匣。
“每人,一百二十發子彈。一百米胸環靶。給你們半個小時,全部打完!誰打不完,或者脫靶超過一半的,今天晚飯就彆吃了!”
王平的心,又是一哆嗦。
一百二十發?他當了快十年兵,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好幾次,打過的子彈加起來,有沒有一百二十發都難說。
很多時候,長官發給他們五發子彈,都得供起來,不到拚命的時候,絕不敢輕易打出去一發。
現在,北洋這幫人,竟然讓他們一天之內,把一百二十發子彈,全都打光?
敗家子!一群徹頭徹尾的敗家子!
王平在心裡罵了一句,但手上卻不敢怠慢。
他趴在地上,學著教官的樣子,拉開槍栓,上膛,瞄準。
“不準用你們以前那套瞄準方法!”一個巡視的教官,用槍托不輕不重地敲了敲他的鋼盔:“‘暴風’的後坐力小,彈道平直。三點一線,缺口,準星,目標!給老子記住了!”
王…平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教官的話,扣動了扳機。
“噠!”
一聲清脆的槍響,槍托隻是輕輕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遠比“漢陽造”那能把人頂個趔趄的後坐力溫柔得多。
一百米外的靶子上,濺起一小撮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