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生氣,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他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李雲龍,任由他把所有的怒火和委屈都發泄出來。
直到李雲龍吼完了,胸口還在像風箱一樣劇烈起伏,指揮室裡再次陷入死寂。
劉文鋒才緩緩地走到他的麵前。
他伸出手,沒有去指責,而是幫李雲龍整理了一下因為激動而歪掉的領章。
“老李,”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奇異的力量,讓李雲龍狂躁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平複了一些:“你說的,都對。”
李雲龍愣住了。
“士兵的命,不是數字。他們每一個,都是英雄。”
劉文鋒看著李雲龍的眼睛,繼續說道:“我比你更心疼。因為這支軍隊,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每一個倒下的士兵,都像是在剜我的心。”
他的語氣一轉,變得森然而又冷酷。
“但是,心疼,不能幫我們打贏這場仗。憤怒,也不能。隻有比我們的敵人更冷靜,更無情,才能。”
“栗林忠道,他就是這麼做的。他把他手下那些老兵、娃娃兵的命,當成沙子,用來堵住我們進攻的每一個縫隙。”
“他不在乎他的士兵死得多麼憋屈,他隻在乎,能不能用一個士兵的命,換掉我們兩個,甚至三個。”
劉文鋒轉過身,重新走回那張地圖板前。
“這是一場屠夫之間的較量,老李。比的不是誰的刀快,而是誰的心更狠,誰在割自己肉的時候,手更穩。”
他用手指點了點那些密密麻麻的紅點。
“你以為,我讓他們進攻,隻是為了看嗎?”
劉文鋒拿起一支藍色的筆,在那張布滿了紅點的地圖上,畫出了一個個巨大的藍色圓圈。
“你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他畫出的每一個圓圈,都巧妙地避開了那些密集的火力點,圈住的是幾片看似無關緊要的區域——一小片甘蔗林,一處不起眼的窪地,一片嶙峋的礁石區。
“在我們兩次進攻中,這幾片區域,是唯一沒有向我們開火的地方。為什麼?是因為那裡沒有鬼子嗎?”
劉文鋒冷笑一聲:“不。恰恰相反,越是安靜的地方,越是藏著致命的毒蛇。”
“栗林忠道是個極其謹慎的家夥,他把他的精銳,他真正的殺手鐧,都藏在了這些地方。他在等,等我們的主力部隊,以為攻破了外圍防線,筋疲力儘地衝進這些區域時,再從我們的背後和側翼,給我們致命一擊。”
“這些地方,才是他整個‘蟻穴’的心臟。可能是他的指揮部,可能是他的炮兵預備陣地,也可能是他最後的反擊部隊集結地。而我今天用三百多條人命,不僅僅是買來了他外殼的圖紙,更是逼著他,暴露了他自以為隱藏得最深的軟肋。”
劉文鋒丟下筆,回頭看著已經目瞪口呆的李雲龍。
“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他的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常規作戰,硬碰硬地衝鋒,拿人命去填,我們還要死多少人,才能啃下這個烏龜殼?”
李雲龍徹底說不出話了。
他看著那張被紅藍兩色筆跡畫得滿滿當當的地圖,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和劉文鋒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看到的是眼前的傷亡,而劉文鋒看到的,是整個戰場的脈絡,是隱藏在表象之下的殺機。
劉文鋒的冷靜和算計,讓他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寒意。
他囁嚅了半天,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那……那司令,常規的打法不行,我們……我們該怎麼打?”
指揮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劉文鋒的身上。
這個問題,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麵對這樣一個縮在地下、武裝到牙齒的敵人,任何常規的戰術,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劉文鋒沉默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回指揮台,從一個上了鎖的抽屜裡,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他將文件拍在桌上,推到李雲龍麵前。
封麵上,用鮮紅的字體,印著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
“B計劃”。
李雲龍疑惑地翻開文件,隻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縮成了針尖大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變得和白紙一樣。
他的嘴唇哆嗦著,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劉文鋒,仿佛在看一個從地獄裡走出來的魔鬼。
“司令……你……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