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井中隊長站在隊列前,像一尊飽經風霜的石像。
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有一道從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傷疤,在晨光下微微抽動。
他的目光掃過眼前這些稚嫩的麵孔,那眼神像是在打量牲口。
“歡迎來到鹿屋基地,歡迎來到神風特彆攻擊隊。”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從生鏽的鐵管裡擠出來的:“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神風,多麼響亮的名字。帝國的精英,天之驕子,駕駛著最新式的戰機,在萬米高空與敵人決一死戰,建功立業,名垂青史。”
他頓了頓,嘴角咧開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度,露出泛黃的牙齒。
“全是狗屁。”
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子彈,瞬間擊碎了所有新兵的幻想。
操場上一片死寂,連風聲都仿佛停止了。
佐佐木戀次感到自己的心臟猛地一沉。
“精英?你們不是。天之驕子?更不是。”
佐井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嘲弄:“你們是消耗品。是一次性的工具。是帝國在輸掉這場戰爭之前,能扔上賭桌的最後一把籌碼。”
他轉身,指向不遠處停機坪上那些造型怪異的飛機。
“你們也看到了,那些飛機。是不是覺得很奇怪?跟航校裡的教練機不太一樣?”
佐井慢悠悠地踱著步,像一個鐵匠在介紹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語氣卻冰冷得讓人發指。
“那是零式戰鬥機,但也不是零式了。我們拆掉了它後半身的裝甲,拆掉了機關炮,拆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東西,隻為了讓它能掛上那個。”
他指向飛機腹下那個巨大的、與機身不成比例的航彈:“一枚二百五十公斤的炸彈,用螺栓和鋼板,死死地焊在了機身上,拆不下來。哦,對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們還給它加了點新東西。”
他走到一架飛機前,用手拍了拍機頭的位置。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過去。
隻見那架飛機的機頭螺旋槳整流罩頂端,被焊上了三根一尺多長的、閃著寒光的鋼刺。
那造型,像一頭猙獰的獨角獸。
“很眼熟,對不對?”
佐井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病態的得意:“刺雷,陸軍馬鹿們發明的玩意兒,沒想到在天上也能用。”
“這是撞擊引信。隻要這三根‘角’中的任何一根,碰到了敵人的軍艦,哪怕隻是輕輕一下,‘轟’的一聲,你們,飛機,還有這二百五十公斤的炸藥,就會變成一團絢爛的煙花。”
“保證能給支那豬的航母甲板上,開一個大洞。”
“一換一,用你們的命,換一艘軍艦,或者一架敵人的戰鬥機。這就是神風特攻。這就是你們的‘榮耀’。明白了嗎?”
操場上,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懵了。佐佐木戀次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腦子裡嗡嗡作響,一遍遍回蕩著佐井的話。
消耗品……一次性工具……焊死的炸彈……撞擊引信……
那個在藍天白雲間與敵機纏鬥的夢想,那個衣錦還鄉、光宗耀祖的憧憬,在這一刻,被砸得粉碎。
這哪裡是飛行員?這分明就是一枚枚被塞進駕駛艙的、會自己導航的炸彈!
“我不明白!”
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死寂。
是坐在佐佐木戀次對麵的山田太郎。
他站了出來,瘦高的個子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臉上滿是漲紅的血色和無法置信的憤怒。
“中隊長閣下!這……這不是飛行!這是自殺!”
“把飛行員和炸彈綁在一起,這算什麼戰術?我們的飛行技術,我們的訓練,還有什麼意義?”
“武士道精神,難道就是這樣怯懦地去尋死嗎?!”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操場上回蕩,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困惑和恐懼。
佐井中隊長慢慢轉過身,看著山田太郎,臉上那道疤痕扭曲得更加厲害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地朝山田太郎走去。
山田太郎毫不畏懼地挺起胸膛,迎著他的目光。
“啪!”
一聲清脆到極點的耳光。
佐井的動作快如閃電,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山田太郎的臉上。
山田的頭猛地一偏,嘴角立刻滲出了血絲,整個人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差點摔倒。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武士道?”佐井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他娘的也配談武士道?天皇陛下讓你去死,你就得去死!管他是用刀,還是用飛機!這就是你的武士道!”
他一把揪住山田太郎的衣領,幾乎是臉貼臉地低吼:“在這裡,我的話就是命令!我的意誌就是規則!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質疑我的決定?”
山田太郎被打懵了,他捂著火辣辣的臉,眼神裡充滿了屈辱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