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弟弟趙學農,趙玉蘭是帶著痛苦的嫉妒去審視。
但是對著妹妹趙玉秀,趙玉蘭卻又覺得她尖銳的不像是這個家的孩子。
她知道這個妹妹讀書很有很天分。
不過那又怎麼樣?
大學生都要下鄉當知青,彆說她在這個家壓根就沒有繼續讀書的可能,就是給她讀了又能怎麼樣?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以趙玉秀的腦子,難道會想不到嗎?
可是她就是梗著脖子,想要給自己爭取。
像個瘋子一樣拚命乾活,然後去捉一切可以用來換錢的東西想要自己湊學費。
趙玉蘭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懂得收斂。
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做這些有什麼用?
“你再這樣下去,他們遲早也會把你嫁出去——”
彼時已經嫁人的趙玉蘭這麼看著自己隻有十四歲的妹妹。
李曉娥托人給她找婆家的事情,趙玉蘭已經知道了。
天下本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媒婆那張嘴......
“我不嫁人,我要讀書!”
單薄的少女眉目陰鬱,語氣卻很堅定。
像是根本察覺不到即將到來的危險。
“看你會讀書把你能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越是顯擺自己會讀書認字,越努力乾活攢錢,在他們眼裡,你的身價就越貴?”
身價上去了,他們就會貪心、會心動,會迫不及待的把你賣出個好價錢!
更難聽的話,趙玉蘭還沒有說,就已經看到了趙玉秀瞬間慘白的臉色。
“我能說的就這些,你自己放聰明點......”
趙玉蘭雖然生氣趙玉秀的不識好歹,但看著她慘白的小臉,還是生出來一份惻隱之心。
“懶姑娘有福氣......實在不行,等人來了,你就先找機會跑,等他們走了你再回來。”
十四歲,年紀畢竟太小了。
趙玉蘭想起自己流產時,失血過多,兩眼一黑倒在地下的情形,那一刻,她都以為自己要死了。
肚子裡那個沒有機會見麵的孩子,留給她的是無儘的陰影。
隻是趙玉蘭六親緣淺,不隻是和父母、和兄弟,就是對著親姐妹,她也沒辦法讓自己的麵容看起來更溫情一些。
她們短暫的對話停止,姐妹兩個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趙玉蘭也覺得,到此為止就可以了。
她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麼。
就像是她自以為有反抗精神,甚至是勇氣。
但是在離開趙家,走進吳家的門的時候,她以為的勇氣,給不了她任何力量。
甚至是在離開家之後,她對那個從沒有給過她任何溫暖的家,還生出了一絲依戀。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躺在吳家床上的趙玉蘭感受到了眼眶裡溫熱的淚水。
窗外明月皎潔,夜色寂靜,她一動不動,心中的惶惶不安,如野草一般生長。
真是沒用。
趙玉蘭這麼想著,他們都不要你了,你怎麼居然跟狗一樣,還想著要回窩。
那是你的窩嗎?趙玉蘭。
不是的。
趙玉蘭,你甚至不如一條狗,因為你沒有可以回去的窩。
她在心裡狠狠地唾棄自己,然後給予趙元雙和李曉娥最大的報複,就是當做他們不存在。
這就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報複和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