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羞恥、屈辱、怨恨在他臉上交織淋漓。然而這一切他都無力去改變。
這或許就是世界上最令人難堪的事情了,明明是一國之君,明明是真命子,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無能無奈。
一邊的高公公大氣也不敢出一下,親眼見著帝王被逼成如此境地,做下人的自然也擔驚受怕。
“拿朕的紙筆過來。”文惠帝定了片刻,突然道。
高公公忙應了。
文惠帝目光沉沉,雖然睿王眼下是城池之事暫且不提了,那也是用沈家這門親事換來的暫時安定,究竟能安定多久,誰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沈妙嫁給睿王以後,雖然沈信還是明齊人,可是文惠帝卻再也不敢信任沈信了。
之前雖然打壓沈信,那也是怕沈信功高蓋主,可威武大將軍世代忠良,對於沈信的忠心文惠帝還是很相信的。可是女兒在大涼,若是大涼以沈妙為把柄要挾沈信,誰知道沈信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沈信這顆棋子是廢了,明齊的局勢也就會更加艱難。為了提防大涼,明齊必須趕緊和秦國恢複盟友關係,兩國合力,方能抗衡一二。
秦國還在為皇甫灝和明安公主的事情而惱火明齊,明齊就必須拿出誠意來。
太子必須死了。
文惠帝閉了閉眼睛。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文惠帝給太子下的定罪書來的又快又急,幾乎不給人想清楚的時間。太子在牢中自盡了。
究竟是不是自盡,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不過是為了全了太子的名聲,總不能堂堂太子落得和市井囚徒一樣,斬首於眾人麵前,還是因為刺殺別國太子的罪名,隻怕這樣一來,第二日明齊皇家的威嚴也就不要了。
百姓們總是好糊弄,可是官家深諳此道,太子是不是自盡,誰能知道呢?皇家總是喜歡給自己找個好看的由頭,哪怕本身是髒汙不堪的。
太子自盡的消息傳來,皇後似乎是鬧了一場,隨即便生了重病,在坤寧宮足不出戶,好生將養著。
後宮中的嬪妃卻是人人自危,皇後怎麽會生了重病?無非就是因為太子倒了,太子倒了,皇後下半生沒了依靠,這個位置還能不能坐穩都不好。皇後痛失愛子,隻怕會對文惠帝懷恨於心,文惠帝自然也要提防著,是因病而足不出戶還是被軟禁,就隻有他們自己曉得了。
皇後若是也倒了,誰會是下一個六宮中的主子?看來看去都是徐賢妃的勝算最大,文惠帝寵愛徐賢妃,徐賢妃還有兩個皇子兒子,周王靜王兄弟和離王一派鬥得你死我活,可是離王畢竟沒有一個得寵的母妃。
周王靜王,可算是時地利人和了。
因此,嬪妃們便都心翼翼的做人,這個關頭,可不能被人抓了把柄,一不心被人當了槍使,那可就大事不妙。
皇甫灝一事,除了太子和皇後受累以外,其他有關牽連的人,上上下下都一並受到了連累。連累的最慘的,卻是員外郎王府。
當日是員外郎府上王少爺提出要去品香,還攜帶著自己的妻子。誰知道皇甫灝會血濺易鳳閣,王弼和沈冬菱肯定是跑不了的。
不過定下他們罪名的卻不是這個。
員外郎被人私舉暗中做著買賣私鹽的生意,買賣私鹽是大罪,整個王府都要被連累的。王弼和沈冬菱被判斬首,王家其他人男丁流放,女子充為軍妓發配邊關。
文惠帝的這一舉動,明眼人都瞧出來這一次氣性頗大,仿佛是受了什麽刺激,故意在拿人撒氣一般。不過帝王心思向來令人揣摩不得,朝臣們雖然疑惑,卻也隻是奉命辦事。
沈妙一邊聽驚蟄著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一邊喝茶。身邊的羅潭不住的往嘴裏塞雪花糖吃。
雪花糖是從陽拿進來的,是大涼有名的糕點師傅做的東西,普之下隻有大涼皇室才能吃。沈妙沒注意,卻被羅潭發現了,羅潭吃了一回之後就驚喜的很,問沈妙是從哪裏買來的,沈妙隻得支支吾吾隨口應付著。
“秦太子的事情,鬧得可真不啊。”羅潭一邊吃一邊道:“弄了這麽多人給他陪葬,拿一個太子換都不夠呢。”到最後,聲音又了下去,似乎怕隔牆有耳。
沈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卻也為文惠帝的心狠果決驚了一驚。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傅修宜當年為了鏟除沈家,不留後患,絲毫不顧念傅明和婉瑜的死活,她當時想著,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無情的人。如今看來,傅修宜的舉動和文惠帝倒也是如出一轍。
在他們傅家人的眼中,親情,愛情或者是友情,都是不牢靠的,唯有江山大權才是一生追逐的東西,為了坐穩這個位置,犧牲一個兒子也算不得什麽,反正還會有別的女人來為他們生孩子。
這大約就是傅家人性骨子裏的無義。
羅潭瞧著碟子裏為數不多的雪花糖,扳著手指頭算:“姑母姑父吃過了,丘表哥也吃過了,就剩淩哥哥沒吃了,這點兒剩著給淩哥哥吧?”她看向沈妙。
沈妙自然不會因為一口吃的斤斤計較,就點頭。
“若是你能記起究竟是在哪裏買的這雪花糖就好了。”羅潭歎了口氣,頗為惋惜:“我吃遍了春城的所有糕點,又將定京的糕點吃的差不離,還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雪花糖。雖然你記不清了,我打算明兒個親自托人找找,一定要將這店找到!”
沈妙默默無語,這是大涼的禦廚做的,羅潭就是把整個定京掀翻過來,怕是也找不見這家“店”。沈妙都有些後悔,當時不應當“店”的,就是隨意一個攤也好啊。
羅潭又道:“淩哥哥也喜歡吃糕點,一定會喜歡這個。”罷又想起了什麽,道:“不過這幾日淩哥哥有些古怪啊。”
沈妙問:“怎麽?”她每日關注的事情不在這上頭,是以還真不曉得羅淩有什麽變化。
“除了上兵部,回府後都不怎麽出來,就在院子裏練武。”羅潭支著下巴道:“淩哥哥以前可不是對自己這麽苛刻的人啊。而且這幾日我找他話,他也是興致不高的模樣,好似受了什麽打擊。”羅潭看向沈妙:“表妹,你聰明,你知道他是怎麽了嘛?”
沈妙道:“我又不是時時刻刻跟著他,怎麽能知道他在想什麽。”見羅潭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安慰她道:“別擔心了,大約快到年關是兵部的事物繁忙,等過了這段日子就好了。”
羅潭便點了點頭,正著,就見外頭沈丘和羅潭一前一後的走進來,見他們二人都在正堂,羅潭招呼道:“丘表哥,淩哥哥,過來吃雪花糖!”
羅淩進了屋,先是看了沈妙一眼,沈妙正微笑著看向沈丘,不由得目光一黯,走到一邊坐下來。
沈丘毫不客氣的抓了一塊雪花糖塞到口裏,道:“你們今兒個怎麽有閑心?”
羅潭嘻嘻哈哈與沈丘打趣,就又聽見外頭廝通報,沈信和羅雪雁回來。
沈丘道:“剛好,爹娘回來,咱們也該吃飯了。”
沈信和羅雪雁自外頭走進來,不過這一回,就連最為大大咧咧的羅潭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沈信麵色鐵青,神情十分難看,羅雪雁亦是很憤怒的模樣。平日裏就算在外頭有不順心的事,沈信夫婦在孩子們麵前總不會表現出來,況且他們兩人都生性豁達,鮮少有事情能激怒他們。
可是今日瞧著,分明就是怒不可遏的模樣。
跟在沈信和羅雪雁身邊的廝大氣也不敢出一下,低著頭又退了出去。
羅潭和羅淩畢竟是表親,這會子心中疑惑,卻也不好問。沈丘想問,看見他爹一臉誰問殺誰的表情,一時就猶豫著不敢開口。
最後反倒是沈妙主動開了口,她看著沈信和羅雪雁,笑著道:“爹娘怎麽看著不大高興的模樣,是外頭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兒嗎?”
沈妙一開口,沈信和羅雪雁同時朝沈妙看過來,沈信目光悔恨憤怒憋屈交雜,羅雪雁眼中卻是深深的愧疚和無措。
沈妙心裏“咯噔”一下,卻也很快的明白過來,讓沈信夫婦露出如此神色,隻怕這件事跟她有關。
羅雪雁深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沒事兒,是朝廷上的一些事情,嬌嬌餓了吧,咱們先吃飯。”
隻是那笑容勉強的,連羅潭都目光凝重。
有什麽事情已經嚴重到從來爽朗大氣,不怕地不怕的沈信夫婦都要隱瞞下來?這件事情已經棘手到這樣的地步了?
沈妙不話,不回答好,也不回答不好,隻是看著沈信夫婦,她這樣的姿態,卻是擺明了要一個法,羅雪雁的解釋,她根本不信。
沈丘一陣恍惚,似乎看到了幾年前的沈妙。那個時候,沈妙還驕縱著,對他們不如眼下這般親密,和二房三房走的很近。每每向沈信討要東西的時候,就站在他們麵前一言不發,固執的不得了。
其實從以前到現在,沈妙看似變了不少,可是骨子裏的一些習慣還是沒有變。
沈信道:“嬌嬌,聽話。”他鮮少有對沈妙嚴厲的時候,這樣嚴厲,若是從前,沈妙就該哭鼻子了。
羅淩有些擔憂的看向她。
沈妙神情未動,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她道:“爹娘為什麽不對我實話?若是我也解決不了,出來至少能一起分擔一些,若是我能解決,不是更好。獨自將事情瞞下來,反倒顯得生分了。我不是孩子,我和大哥一樣,也是沈家的人。”
沈信的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話。
沈妙看著她,一雙眼睛明澈如溪水,這樣的目光下,倒是讓人無法不對她實話了。她:“何況,這件事情和我有關不是嗎?”
羅雪雁猛地一驚,羅潭和羅淩詫異的看向沈妙,沈丘也是一臉不解。
沈信聞言,卻是定定的看了沈妙一會兒,終於深深地歎了口氣,苦笑道:“今日上朝,皇上下了道聖旨。”
“賜婚與你,”他艱難道:“和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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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最近是都在養文嘛/(ㄒㄒ)/~冷的我已經自嗨不起來了(:з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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