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霜輕巧地從馬車裏跳了出來,坐了長時間的馬車,雙腳重新接觸到堅實的大地上,她感覺很踏實。她不出聲地看著林定,心裏想:“莫非行刑的時間提前了嗎?”
林定牽過來一匹戰馬,吩咐流風霜道:“上馬吧!”
流風霜沒有動,隻是把被銬著的手往前一伸。
林定皺皺眉,回頭問:“誰拿的鑰匙?”
沒有人回答,保衛廳官兵們詫異地看著林定。他微怒,提高了聲量:“誰拿了鑰匙?馬上交出來!”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回答道:“長老大人,鑰匙是您親自保管的啊!”
林定這才記起,當初為保證萬無一失,自己連押送的秘營高手都信不過,親自保管鑰匙。
眾目睽睽下,他親自解開流風霜手上的手銬,牽過一匹馬讓她坐上:“你跟我走。”
“長老!”幾個聲音同時叫起,一個軍官大步上前:“長老,您在幹什麽?”
林定冷冷地說:“我沒有必要向你報告吧?”
那個軍官脹紅了臉:“長老,下官不知道您打算去哪,但您孤身押送,這實在太危險了,請允許下官帶隊護送!”
“沒那個必要。”林定冷冷說:“你們不許跟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離開!”
他一抽馬鞭,帶著流風霜很快消失在軍隊的視野中,官兵們麵麵相覷,好半天才有人呻吟般說:“天,這是怎麽回事?”
“報殿下,這位就是流風霜公主殿下!”林定單膝跪下,尊敬地向黑衣人報告。
漆黑的夜晚,幽森的樹林邊,孤獨又高傲的黑衣刀客。流風霜有種詭異的感覺,那個黑袍飄飄的身影像是傳說中的惡魔,專門在黑夜降臨的時候離開黑暗巢穴降臨人世擇人而噬。她打了個冷戰,冷眼望著那個黑衣人。
“公主殿下,請跪下行禮。”林定低聲說。
流風霜搖頭:“林定長老,你想殺我請便,但不要折辱我,能讓我下跪的人已不在這世上了。”
“公主殿下,你可知道眼前的這位是誰?”
“請教?”
“三百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擊敗魔族的人類救星、帝國國師左加明王殿下!這樣的人物,可值得你一跪?”
流風霜睜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人。
左加明王,這已不僅僅是一個名字,它代表了人類最強大的夢想,整個大陸不分敵我,所有人類的驕傲,絕望中的最後曙光。
西川大陸上,這個名字可謂家喻戶曉,就連不懂事的嬰兒怕鬼哭泣時媽媽都會這樣安慰他:“寶寶別怕,明王大人在保護著我們人類呢!有明王大人在,我們什麽都不用怕!”
想到那傳奇般的輝煌業績,一瞬間,流風霜真的有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明王殿下,晚輩是流風家的第十二代嫡係流風霜,今天有幸能親眼目睹殿下風采,實感無上光榮!”
林定喊道:“你既知殿下身份,還不跪下!”
流風霜並不望他:“殿下神武絕威,更是有大功於人類,晚輩對您萬分尊敬,但林定長老要求晚輩跪倒行禮,恕晚輩不能從命!”
黑衣人掉頭過來,聲音彷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沉悶沙啞:“為何?”
“殿下,三百年前您奮力逐退魔族大軍,捍衛人類文明傳承,可是強普天下人類在您麵前俯首膜拜,千萬人向一人頂膝膜拜,行者無奈,受者無恥,您與入侵的魔族軍隊有何兩樣,魔族摧殘人類的文明,您卻蹂躪人類的尊嚴!”
“放肆!”
“尊嚴、人格、信仰,那是人類精神中最為寶貴的部份。人類能自主地思考,那是無論如何專橫的暴君也無法剝奪的權利。”流風霜鎮定地說:“我雖尊敬殿下,卻不會跪拜殿下。”
“明王殿下,請出手教訓她!這小女子狂妄自大,蔑視權威尊長,罪該當誅!”
黑衣人輕輕地笑出聲來:“你過來。”
流風霜正要走過去,黑衣人搖頭:“我說的是你,林定長老。”
林定疑惑地走近去,黑衣人低聲說:“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彷佛是不想被那邊的流風霜聽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林定不由自主地側頭去傾聽。
“其實我不是明王。”
一個凶狠的手刀突然切在林定的後腦上,林定艱難地轉過頭來:“你……”
他眼睛翻白,喉嚨艱難地抽搐兩下,最後什麽也沒說,直勾勾地前撲倒在地上。
※※※
二月一曰,清晨七點,初升的朝陽把一片金光灑在樹林間,照亮了那座聳立在林中的國境界碑。
林間的小木屋旁,一排又一排身著黑色風雪鬥篷的黑旗軍步兵在雪地中站得筆直,警衛們身形筆挺,嚴峻,肅穆,刺刀的槍尖在朝陽中反射著閃光。
在隊伍的最前方佇立著一群身著白色鬥篷的高級軍官們,站在最前麵的中年人正是紫川家頭號權相,家族總統領羅明海。
他神色焦慮,不時掏出懷中的手表查看時間,急速地來回走動著,頻頻翹首望向界碑的另一方。
“還不見人來嗎?”
“抱歉,總統領大人,前哨還沒發現林家部隊的身影。”
“會不會我們弄錯會合地點了?”
“大人,不會錯的,原先定的就是這個地點。”
這樣的對話重複快有一百次了,羅明海急得直跺腳,看看自己手表,時間已經過了七點一刻下。
他忽然發現不妥,盯著文河問:“你們統領呢?這麽大的事,紫川統領怎麽不見?”
“這個……”文河暗暗叫苦,他正想找個藉口,身後傳來了紫川秀那懶洋洋的聲音:“總統領大人找我有事嗎?”聽到這個聲音,文河如釋重負地退開一邊:夾在這些大人物交鋒的火線上絕沒有好處,萬一被誤傷就不好玩了。
清晨的陽光中,紫川秀睡意惺忪地從後麵走過來,筆挺的製服在他身上穿得稀稀拉拉,風紀扣都沒有扣,襯衣領口上露出一個猩紅的唇印,胡子拉茬,眼皮粘得快睜不開了,一邊打著嗬欠,他和在場的軍官打著招呼:“早啊!”
羅明海不禁皺起眉頭:“秀川統領,身為一軍之長,軍容儀表是非常重要的!你自己若不好帶好頭,又如何約束好部下?”
“總統領大人說得……嗬……對!”紫川秀大大打了個嗬欠,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他拍拍文河的肩:“文河,總統領大人教導,你可記清楚了?下次不準衣冠不整啦!”
旁邊眾人無不莞爾,隻是顧忌羅明海的權勢,沒有人敢笑出聲。
羅明海冷冷地看著他:“紫川統領,這麽嚴肅的場合你居然遲到!昨晚去幹什麽了?”
“我昨晚和部下討論公務直到深夜,不知不覺睡過了頭。”
羅明海冷冷望著紫川秀衣領上的口紅,“紫川統領,莫非你部下塗唇膏的嗎?”
“總統領大人真是英明,”紫川秀厚顏無恥地壞笑著:“不但如此,他還穿裙子呢!”
“哼!”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佇立原地等候。過了一陣,沒看羅明海,紫川秀出聲問:“他們還沒有來?”
羅明海也沒有看紫川秀,目光平視前方:“還沒見。”
“可能出事了,林定一向很守時的。”紫川秀淡淡說。
被說中了最擔心的事情,羅明海霍然轉身盯著他:“可能會出什麽事?林家出動了足足一個騎兵師來押送!”
“我也不知道,但是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的,不是嗎?比如林定和他的部下們忽然全部迷路了也是有可能的;或者他們通通感冒了。”
不單紫川秀所說的話,也是為紫川秀在談論如此嚴肅的問題時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羅明海陡然吊起了眉毛,正要發作,紫川秀淡淡地說:“他們來了!”
果然來了,林間傳來了密集的馬蹄聲,林家保衛廳騎兵的身影出現在林子的盡頭,大批披甲騎兵奔湧而前,急速接近,蹄聲喧囂震天。
不知為何,林家騎兵雜亂的蹄聲讓人有種倉皇的感覺。
部隊在國境界碑前停了步,沿著國境線,騎兵們排成了長長一隊,明光鐵盔甲反射朝陽,光亮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領頭的軍官一聲吆喝,騎兵們通通下了馬,按刀肅立原地。這是為了表示對來者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