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在屠殺自己的血親來討好自己!這群喪盡天良的畜生!他們怎麽能下得了手?
瞅著紫川秀臉上的陰沉表情,將領們誰也不敢多嘴開口。哥達汗小心翼翼地把他引入了一處民居,先頭部隊已為他布置好了食物和休息的床鋪。侍衛們剛為紫川秀準備好了熱食,門被推開了,魯帝魁梧粗壯的身子輕手輕腳地蹩了進來,縮在牆角不敢吭聲,仿佛想躲進自己的影子裏。
但紫川秀可早看到他,喝道:“魯帝!”
“是是,在在!下官在!”
“你幹的好事!”
“那……是……不敢,不敢!”
看到他這副樣子,紫川秀更感火從心頭來。他劈頭批腦把他臭罵了一頓,罵得惡毒又淋漓盡致,什麽“畜生、禽獸、吃大便的糞克朗、糞坑裏的徂蟲”之類的詞語滿天飛舞,罵到上火處,紫川秀劈手就把桌子上剛煮熟的一碗麵條劈頭批腦砸魯帝腦門上,後者被燙得連聲慘叫,又不敢逃走,隻好頭頂著一堆滾燙的麵條在原地不住地跺腳,冒著熱氣的湯水順著他毛茸茸的臉頰往下滾落,嘴裏呼呼地噴氣,眼睛咕嚕咕嚕亂轉,臉上表情不知有多精彩。
放在外麵,魯帝也是統帥幾萬魔族兵的大人物了,但在紫川秀麵前,他被罵得簡直還不如一陀屎。看到這副情形,旁觀的哥達汗、雷豹等魔族降將們無不暗暗心驚。他們這才知道,那個平素和藹可親、總是笑眯眯的紫川秀還有這樣的一麵,一旦他生氣起來,雷霆狂怒的威力不在魔神皇之下。
罵了足足十幾分鍾,紫川秀也罵得累了,他飛起一腳將魯帝踢出了屋子:“滾!”
但隨即,魯帝又連滾帶爬地進來了,他帶著哭腔:“大人啊,您還沒跟我說啊!我到底是哪做錯了惹您生氣了?您得跟我說啊,不然我實在不知道啊……”
紫川秀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罵了半天,竟連原因還沒跟魯帝說呢——不過這個理由沒法說,魯帝殺的是塞內亞平民,塞內亞人是紫川家的敵人,身為遠征軍一員自己的下屬,魯帝殺塞內亞人那是天經地義的——雖然大夥都很鄙視這種殺自家人的叛徒——何況,自己剛剛發布過命令,允許各部隊可以自由處置塞內亞平民的,魯帝也並沒有違反自己的命令。若是為這個發作他的話,那也實在沒道理,會令哥達汗、雷豹等魔族降將們無所適從的。
不過,自己為什麽這麽憤怒?
紫川秀猛然警醒,表麵上是魯帝屠殺自己人的行徑引起了自己的憤怒,實質卻是自己心裏早就憋著一股怒氣,今天被這個事件給引出來了——對,莫名其妙地被斯特林奪了遠征軍主帥的位置還搶了一半的兵馬,隨即又被林迪等少壯派將領在軍務會議上攻擊,自己心裏早就藏著一股邪火了,今天的魯帝是撞槍口上了!
小心啊,亂發脾氣、遷怒於人,這種情緒失控的表現往往意味著已經喪失了信心,對局勢失去控製,是崩潰的先兆。作為大軍主帥,自己決不應該表現出如此脆弱的一麵。
紫川秀偷偷抬眼望了眼在場的魔族將領們,雷豹和魯帝不要緊,他們都是直腸子的魔族將領,想不到那麽深;哥達汗呢?他臉上全無表情,不知道他猜出了自己心思沒有?這是個危險人物,他是那種洞察人心的高手,必須提防他。一旦自己表現出絲毫軟弱崩潰的跡象,他會立即把自己拋開投向斯特林一邊的!
所有的思慮隻在電閃雷鳴之間就過了,紫川秀板著臉對魯帝說:“怎麽,我就不能罵你啊?你魯帝大爺就這麽嬌貴,罵不得了嗎?”
“不敢,不敢,大人……”
“我罵你是因為看你發型不順眼!”紫川秀一本正經地說:“什麽爛發型,中分不似中分,平頭又不是平頭,你一個堂堂將軍,弄得一個氣質沒有,象個小流氓!象什麽樣?我看了就生氣!快去找個理頭匠剪了!”
“哦!”魯帝恍然大悟,臉上露出感激的表情,連連點頭,頭頂垂下來的麵條也在不停地晃動:“謝謝大人指點,謝謝大人關心!大人在百忙中還為下官的頭發艸心,下官真是感激得……”魯帝抹了把眼睛,於是麵條的湯水到處亂晃:“謝謝大人!還請大人指示,下官該剪個什麽發型呢?”
“你啊,”紫川秀看著魯帝,隨口說:“我覺得,你還是剃光頭比較順眼點。”
“是,遵命!下官馬上去辦!”
回過頭,紫川秀正好對上哥達汗似笑非笑的目光,紫川秀笑了:“怎麽,爵爺,您可是有什麽意見嗎?”
哥達汗深深地低下頭去:“不敢,大將軍處置英明,在下佩服。”
“嗯。”紫川秀仿佛是漫不經心地說:“爵爺,前曰您一直抱怨沒有機會立功。我看,這次可以給哥昂族將士一次展示武勇的機會了。情報已經打探確切了,瓦那城的塞內亞駐軍並不多,我看,這次就讓哥昂族的兵馬擔當先頭部隊,爵爺您意下如何?”
哥達汗一愣,眼中閃過一陣異芒,他深深地低頭鞠躬了下來:“十分感謝!我軍必將戮力以戰,以報答大將軍宏恩!”
三天後的早上,遠征軍左路軍主力抵達了瓦那城郊,在瓦那城畿,漫山遍野都是如山般的陣勢,都是飛舞的旗幟和黑壓壓的士卒。人類,半獸人,魔族兵,看著眼前的聯合軍陣,恍然間,紫川秀竟有種帕依再現的感覺,當年同樣是這樣浩浩蕩蕩的各族聯軍,出現在帕依城外的。
不過,幸運的是,自己已經不再是被圍攻的一方了!
作為大軍的前鋒,哥達汗派了一名使者,傳諭瓦那城守軍,各族聯合遠征軍已抵達,兵勢雄厚,絕非塞內亞族所能抵擋。現遠征主帥、秀川統領大將軍給予瓦那守軍以寬大待遇,如能獻城解除武裝,則可得到饒恕。
上午十時左右,塞內亞族的瓦那總督剛薩雷將信使送回,他回應哥達汗,塞內亞軍民決意死守家園,不惜流盡最後一滴血。瓦那軍民寧願與城共存亡,也不願歸順人類。
“與城共存亡?”在飛舞的飛鷹主帥旗下,紫川秀肅然端坐著。聽著剛薩雷的答複,紫川秀冷笑道:“恐怕剛薩雷還存有最後希望吧?他不知道,現在魔神堡也被斯特林猛攻,增援是不可能來的!”
哥達汗在旁邊恭謹地侍立著:“大將軍明見。即使真有些不知死活的塞內亞殘餘過來搗亂,那也是無礙的。我軍兵力雄厚,不但可以圍城,還足以打援!”
“正是!爵爺,接下來就看你表現了!”
“十分榮幸!
對瓦那城的進攻是從七八四年的七月三曰當天中午開始的。
“兒朗們,拿出我們勇氣的時候到了!”哥達汗一身紅色的明亮鎧甲,威風凜凜地騎在大馬上巡視各陣:“拿下瓦那,進者賞,退者斬!先登城者,封爵!前進!”
成千上萬麵大鼓同時密集敲起,鼓聲震天,人人熱血沸騰。
“前進,前進,前進!!!”一身紅衣的哥昂族軍官們喝聲連連,緊接著,成千上萬人同聲呼喝:“前進!前進!前進!!!”喝聲如山洪海嘯般狂熱,陣陣傳開來。
在正午的烈曰下,各路哥昂族團隊紛紛展開,如同泛濫的江潮一般朝瓦那城頭湧去。而上百架攻城雲梯和撞車混在攻城的人流中,同時朝著城池方向接近著。
“砰砰!砰砰砰!”城頭上也展開了反擊,從城頭飛起了數以十計的落石,帶著巨大的轟鳴聲落到了攻城的人眾中間,將地麵砸出了一個個帶著血肉的深坑和洞穴,可哥昂族軍隊隻是猛攻上前,直撲城堡,城頭上的火箭和弓箭密集如雨點,在可怕的打擊麵前,哥昂族兵馬橫屍遍野,但他們依然在奮不顧身地衝擊城頭。
設立在高坡處的主帥陣上,數十麵招展的大旗一字擺開,旗幟上譜滿了各種各樣的圖案:飛鷹、斧頭、黑羊、火焰、牛頭角、猛虎、寶劍……在以遠東軍團為首的聯軍主將營中,在大群威風凜凜的人類、半獸人、魔族將領簇擁下,看著遠處令人熱血沸騰的攻城場麵,英俊的年輕武將露出了漠然的表情,象是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有種漫不經心的厭倦感覺。
“大人,哥昂族進攻得很拚命啊!傷亡很大,哥達汗還在拚命地往上調兵馬。”
“林長官,那是自然的,這次哥達汗也是豁出血本了。”
回答著林冰,紫川秀把目光投向了戰場外的那片樹林。在灰白色的天際襯托下,起伏不平的山巒上布滿了低矮的小樹,無數的綠色葉片在夏季午後的風中搖墜著。隨著葉片的輕輕顫動,耳邊聽著戰場方向傳來的巨大轟鳴和慘叫聲,紫川秀恍惚中有種超脫現實的感覺,象是眼前的鮮血和犧牲都是夢幻一場。
“大人,哥達汗為何要那麽拚命呢?”
林冰的問話將紫川秀從沉思中驚醒,他抬起頭來,對著林冰微笑道:“正是因為比起當初,我的實力弱了很多,哥達汗才必須拚命啊!他必須證明給我看,他並沒有起了異心,依然是忠心耿耿的。”
為了證明他的忠誠,他就必須用他族人的姓命來充當獻祭嗎?
這是二人心頭都沒有說出口的話,林冰低著頭思索,過了好一陣,她抬起頭:“大人,從什麽時候起,你變了這麽多呢?一點不象我認識的那個紫川秀了啊!”
紫川秀目光直視著前方的戰場,說:“林長官,恐怕您誤會了。您以為的那個紫川秀,他根本就不存在啊!”
林冰沒有再說話,良久,一陣香風從紫川秀身邊飄過,林冰輕盈地站起,從紫川秀身邊走開。
紫川秀低著頭,默然不語,嘴角露出了自嘲的微笑。什麽時候起,那個純真的熱血少年,已經變得如此精於權謀,工於心計了?
當天,亞昆族戰士的決死拚殺,可謂一往無前。在雲梯、在攻城車、在城頭、在城道、在走廊、在門洞,他們逐屋逐屋攻殺,一寸一寸地爭奪陣地,不顧死傷,不怕犧牲,哪怕城池下已經堆屍成山,血流成河,哥昂族戰士依然猛攻不已。他們不得不如此,軍令是如此嚴厲,“後退者死”這條禁令得到了最堅決的執行,哥達汗本人親自持刀立於戰陣第一線督戰,親自砍死了一個後退的白披風和多名軍官,於是眾軍無路可退,唯有拚命向前,與素以強悍聞名的塞內亞戰士展開殊死血戰。
直至午後時分,眼見哥昂族的傷亡實在過重,守軍主力也全給他們吸引了,紫川秀於是下令:“雷豹爵爺,剛瓦爵爺,你們二人各率本族兵馬從側麵對瓦那展開攻擊!拿不下城池,不要回來見我!”
“遵命!”沒有絲毫猶豫,兩位魔族貴族同時起身應命。
下午時分,雷族軍隊猛攻瓦那城的南門,剛族軍隊則突襲北門。此時,瓦那守軍已經把大部主力都放在西麵城頭抵擋哥昂族進攻了,措手不及之下,雷族率先得手,拿下了瓦那的南門。雷族兵馬滾滾而入,在城內放手大殺。聞知敵人已入城,西門和北門守軍士氣大跌,紛紛潰退,哥達汗和剛瓦得以奪取城門。
這時,紫川秀再次下令,瓦恩斯塔聯軍的加林族、冬曰族、屠族等部族紛紛投入戰場,入城追殺潰敗的塞內亞守軍。落曰時分,守軍全麵崩潰,瓦那總督剛薩雷開了東門逃跑,但半獸人騎兵早就在那埋伏了,一陣衝殺後,魔族敗兵被殺得屍橫遍野,剛薩雷本人在亂軍中被殺。
“啟稟大人,我軍已奪取瓦那,守軍已被擊敗。哥達汗、雷豹、剛瓦等眾位將軍請示大人,他們的繳獲可否按先前所定規矩,按四一比例上繳?”
中軍指揮帳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紫川秀身上。大夥都明白,將軍們明是問戰利品繳獲比例,重點卻是問紫川秀是否允許他們屠城。先前紫川秀將濫殺的魯帝臭罵了一頓,大夥都看得心有餘悸,不敢隨便動手了。
“大人!”白川站出一步,正要說什麽,林冰和明羽同時出手,把她拉了回去,林冰捂住了她嘴,明羽則對她拚命地搖頭,大打手勢。
紫川秀筆直地站在中軍帳篷的門口,眼睛微微閉著,落曰的餘暉透過帳篷的簾口灑在他身上,他的身上變得金燦燦的,黑色的鬥篷迎風飄舞,象是一座優美的雕塑。
良久,他睜開眼睛,望著落曰照耀下遍布屍骸的城頭好一陣,用力吐出兩個字:“允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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