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林對他們說:“諸位,殿下禦口恩賜,諸位都是家族股肱良臣,多年來為家族征戰四方,功勳卓著。如今家族酬答良臣,殿下恩賜各位統統提升一級!”
驚喜聲紛紛響起。紫川家一向重視戰功,高級軍官想要提升,沒有踏踏實實的戰績和功勳,那是根本不可能。沒想到的是,跟著帝林隻覲見了總長一番,這麽輕鬆就得提升了一級。
文河又驚又喜,顫抖地說:“難道,連我也得提拔了嗎?”
文河已是副統領了,再提拔,那就是統領了!
統領職銜,那是紫川家軍人奮鬥生涯的顛峰,每個紫川家軍人渴望的終點。但大家都知道,這個位置來之不易。斯特林在楊明華叛亂中死戰,堅定地捍衛紫川家皇權,才得了個“代統領”,直到他在遠東平叛戰爭中擊敗百萬叛軍,這個“代”字才被取消了;而紫川秀則在遠東將魔族殺得血流成河,單槍匹馬就恢複了遠東山河,這樣巨大的功勳才換來了統領——相比之下,自己這個統領簡直就跟天下掉下來砸頭上的差不多,文河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殿下說的是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您了。”帝林笑道:“隻是晉升一個統領比較麻煩,還得元老會那邊同意,得走一道程序。不過,先預祝恭喜了,代統領大人!”
帝林說是要走一下程序麻煩,但實際上,這道程序真是走得再簡單不過了,元老會、總長府和統領處的印章都拿在他手上。隻要帝林願意,他左手拿著印章,右手拿著晉升文河的公文,“啪啪啪”,不到十秒鍾,一個新晉統領新鮮出爐了。
至於元老會的投票嗎?那更是再簡單不過了。在憲兵端著亮晃晃的刺刀監督下——不要說文河這樣功勳卓著的大將了,哪怕帝林大人想提自己廚師當統領,元老們都會全體起立鼓掌歡呼並全票通過的。
不過,監察總長深通人姓,知道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而且人的野心也是無窮盡的。如果文河當了統領,說不定他會覬覦掌控整個紫川家。倒不如一直用統領的官職在前麵引誘著他,就跟前麵吊著胡蘿卜的小白兔那樣,眼裏隻有那塊紅紅的,統領職位永遠在望卻一直拿不到手,那樣他倒還安分點,死心塌地地跟自己幹。
他隻任命(當然,是寧殿下任命的,帝林大人隻是受寧殿下委托轉達)文河就任中央軍代統領。
帝林大人語重心長地對文河說:“文河,中央軍是家族有著悠久曆史和光榮傳統的皇牌軍,這支部隊鎮掌京畿,極為重要。斯特林和紫川寧殿下都曾任過這支部隊的統領,讓你就任統領,那是家族對你的極度信任和倚重啊,你可千萬不要給這支部隊抹黑,丟了兩位前任的光榮啊!”
就這樣,被家族極度倚重和信任的文河興衝衝地上任了。可當他到了中央軍,隻有一個又聾又啞的看門老頭給他指位置:“喏,那就是統領的辦公桌……你去坐吧!”那口氣,象對付新來公司的實習生。
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沒當過統領也見識過統領交接。當年紫川秀向斯特林交接黑旗軍時,文河可是在場的,他狐疑說:“好像該有個交接儀式吧?我的前任該和我見個麵,把情況介紹一下吧?”
老頭翻著白眼:“前任交接……大人,您要找紫川寧殿下的話請去中央大街,要找秦路大人的話請下地府。”
下地府找秦路,文河沒那個本事;去總長府找總長,文河又沒那個膽量,於是他東張西望:“參謀長呢?司令部的工作人員呢?”
得到了冰冷的、毫不含糊的答複:“死了,都走了!”
事變後,帝林大人就用鐵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將中央軍給清洗了一遍,中層軍官都全部換上了從監察廳派過去的軍官,而且戰力強的部隊都被調走了,這時的中央軍隻剩下了輜重兵、運輸兵、文職參謀和廚師——反正,連一個能拿刀的都沒有。
武器庫和財庫也給搬得幹淨無比。
當然,文河自然是不肯幹休的,他找帝林抗議,但後者把手一攤,詫異道:“文河啊,中央軍是歸軍務處管的,而我是監察廳的,你找我問這個……是不是搞錯對象了?”
“這個,好像也是。不過,大人,調走的人員和短缺的物資,您能否幫我補齊?”
“文河啊,”帝林大人語重心長地說:“你也是國家重臣了,要體諒家族的難處。現在家族碰到了難關,到處都很緊張。叛逆分子把持了不少地方,地方賦稅收不上來,要征討、要平亂、要撫恤,到處都是要錢。國庫空空如也——總之,你就克服一下困難吧!放心,困難隻是暫時的,在寧殿下帶領下,我們對家族的未來有信心!”
就這樣,文河抱著對家族的未來的無限信心回空蕩蕩的辦公室去了,與又聾又啞的看門老頭抱著火爐相依為命——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不當這個統領了,寧願回遠征軍去當個副統領罷了。但遠征軍副統領的位置也有人坐了,新上任的哥普拉副統領正在檢閱兵馬呢!
於是,就在那空蕩蕩的司令部了,文河大人安心坐在裏麵辦公,深謀遠慮地考慮著國家大事……他正考慮著把這個好地段的房子租出去,搞個按摩桑那什麽的,估計治部少未必敢來查吧?
一月五曰,按照慣例,紫川家照常舉行新年慶典。與往年一樣,慶典是在元老會大堂裏舉行。隻是,與往年不同的是,主持慶典並發表新年講話的人並不是紫川寧,而是一個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
“寧殿下身體不舒,委托下官前來代勞。”對著大堂下的眾多元老,總監察長和藹地微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希望不會怠慢了眾位尊敬的元老大人。”
俊美的男子大步走在華貴的紅地毯上,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大群肩膀上綴著明晃晃肩章的軍官。文河、斯塔裏、方雲、哥普拉、今西、辛列……中央軍、遠征軍和監察廳,在燕京的高級軍官都陪著帝林一同出席了新年慶典。粗豪的軍人們排著整齊的長隊旁若無人地闊步走進來,閃爍的肩章和漆黑的皮靴晃花了元老們的眼睛。
“在新的一年裏,我們展望過去,有理由期待家族有更新的發展……”
聽著帝林在高台上宣讀新年祝辭,元老們臉上的表情頗為複雜。這是一場微型的閱兵式,正是以這種方式,帝林向世人展示了他的實力,宣布中央軍和遠征軍這兩個大軍係也落入了他的掌握中,這也是他的宣言:名份上的缺陷,他將用兵力來彌補。
“在過去的一年裏,家族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家族軍隊征服了人類遠古以來的大敵,魔族已成為了我紫川家附庸部族,這是人類千年以來未曾達到的顛峰成就!為此,兩位將軍為此做出了巨大而卓越的貢獻,因他們的輝煌業績,人類文明擺脫了來自東麵的巨大威脅,家族從此有條件將大部分力量從軍事領域轉移到社會的生產和家族臣民福利的改善上來,投入到使文明進步的科技研製上!從此,人類有可能邁入一個新的階段!
元老們,請記住這兩個名字,也讓曆史記住這兩個名字:遠東統領紫川秀將軍、軍務處長斯特林將軍!他們已不再局限於我們紫川家的驕傲,更超越了國界,成為全人類的驕傲!因為他們的努力,自洪荒時代以來,人類第一次擺脫了懸於頭頂的利劍!
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向紫川秀統領閣下致意!他和他麾下的軍隊,正遠征千裏,在寒冷而荒蕪的極東地區,為守護著人類的安全而浴血奮戰!向我們的勇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全場熱烈鼓掌,掌聲轟然如雷。無論是否真的對紫川秀抱有最崇高的敬意,但大家起碼對監察長大人抱有最高的敬意——更確切地說,對帝林手下端著明晃晃刺刀站在元老會門口的憲兵們抱有最高的敬意。
一通熱烈而瘋狂的掌聲後,帝林伸手壓了壓,聲音也低沉下來:“也讓我們全體肅靜,為我們的斯特林將軍默哀。正如我們都知道的,三天前,羅明海叛軍在燕京發動了可恥的叛亂。(竊竊私語:“這事恐怕隻有你才知道吧?”)為了保衛家族皇權正統,斯特林將軍挺身而出,與叛軍進行了堅決鬥爭,最終命喪宵小之手。(竊竊私語:“這倒是真的,隻是那個宵小是誰?”)斯特林將軍的不幸逝世,是紫川家的巨大損失,也是人類的巨大損失。國家失去了偉大的將軍,我們失去了很好的朋友。他,正直,勇敢,無私……”
說到這裏,帝林停頓了,全場靜得連一隻蚊子飛過都能聽得見。過了好久,他才用一種明顯壓抑住感情的平板語氣說:“無論是對祖國,還是對朋友,他,一生忠誠,至死不渝。”
曰後回憶起那一刻,很多元老都發誓保證說,在總監察長眼中,他們發現了晶瑩的淚光。
有心的元老統計過了,在半個小時的講話裏,帝林提到了遠東統領紫川秀三次,提到了斯特林五次——但對於同樣死難於叛亂的前任總長紫川參星,總監察長壓根一個字也沒提到。而且,對現任總長紫川寧殿下,帝林也隻是在開頭禮貌姓地提了下,後麵就壓根就不再提起,更沒有象往常那樣在結尾時祝賀一下紫川家的長久興旺——反而,在講話中,監察總長一直在若明若暗地強調和暗示著,紫川家的改革就在眼前。那些頭腦靈活的元老們已經隱隱覺察著,帝林似乎在竭力淡化紫川家的存在。
跟往常一樣,慶典在下午七點結束,接著是晚宴和晚會。
在華麗的燈光下,帝林領著軍官們與元老們親切交流。這天,總監察長這時顯得極有耐心而寬宏大量,甚至不時冒出幾句幽默的玩笑來。
隻可惜,元老們並沒有總監察長的好興致。望著軍官們,他們戰戰兢兢的、畏懼地躲在牆角邊,仿佛看見貓的老鼠——並非他們自己想參加慶典的,他們都恨不得躲進地下室去。但他們不敢拒絕憲兵送到家中的請柬啊,尤其請柬上簽名的人是帝林。他們在燕京家大業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象那些外地的元老,早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就在宴會上,有不少元老——包括議長蕭平——都提出,希望能辭去元老會的職位。理由五花八門,年老體衰啊、精力不濟啊、事務繁忙啊,什麽都有。元老們說得聲淚俱下,哀切無比,仿佛再當一天元老他們就都活不下去了。
但帝林一句話就把他們都擋了回去:“我是總監察長,元老會的事不歸我管。這事,諸位還是去請示寧殿下吧!”
聽到“請示寧殿下”,眾元老頓時垂頭喪氣。他們何嚐不知道辭職的程序,但自從元旦事變以來,一個天文上的奇跡就出現在燕京的中央大街了:總長府變成了無底的黑洞,它能吞噬任何文字資料——申請也好報告也好請求也好——而且從不給任何反饋!
也有人當麵求見紫川寧,但除了監察廳的人以外,紫川寧不接見任何人,任憑那些忠臣元老們在總長府門口哭得天昏地暗,她就是不見。
官方的解釋說:“突遇大變,寧殿下身心憔悴,精神狀態還不是十分穩定,必須靜養休息,暫時不見外人。”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對這個說法,越來越多的人表示了懷疑。作為國家元首,整天躲在總長府裏,連一個屬下都不見,而且連傳統以來一直是總長護衛的禁衛軍都換成了憲兵,這種情況未免也太詭異了。私低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竊竊私語,流言蜚語開始四處傳播……
馬車緩慢地行駛在燕京的綠蔭大道上,寒冬仍未過去,燕京的街麵上濕漉漉的,雨雪混雜,嚴寒徹骨。街道上人煙稀疏,來往行人腳步匆匆,衣領拉得高高的,不時回頭張望,象是害怕背後有什麽看不到的東西在追逐似的。
車廂裏,帝林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盧真……有消息來了嗎?”
帝林問得沒頭沒腦,但已經足夠對方領會了。今西立即答道:“啟稟大人,還沒有。”
“進度太慢了,已經第四天了,竟一點消息都沒有——盧真無能!”
今西低下了頭。他並無意為同僚辯解,隻是說:“大人若同意,下官也願率一個搜捕組,助盧真閣下一臂之力。”
“這事既然交給了盧真,那就讓他負責到底吧,差事辦得妥當,自然有他的功勞,差事辦砸了,怎麽處置也是有章程的。今西你摻合進去,將來功過賞罰就不好辦了……何況,我現在緊缺人手,哥普拉已經到達克去了,我就更不能放你出去了。”
今西心中湧過一股暖流。帝林說得含糊,但其中的愛惜之意他是能聽出來的。
“大人,盧真閣下的布置並無不妥:飛鴿傳令給各地的監察廳和軍法處,要讓他們抓捕一個冒充寧殿下的女子,在道上設卡、派出耳目在市麵上監視,密切注意沒有本地身份證的外來人,尤其在通往遠東的各行省,更是搜索的重點。這樣的布置,應該是萬無一失了——”
帝林打斷,淡淡道:“那,馬維呢?”
當年大戰過後,馬維作為家族叛國賊榜上的第一名,監察廳布下天羅地網來全力搜捕他。但結果,還是讓馬維一路闖關殺到了西南,從河丘逃遁而去。這件事令軍法官們臉上無光,是監察廳曆史上為數不多的汙點。
“大人,事情大不相同了。馬維本身就是黑道的梟雄,與各地的地下幫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渠道廣泛;他又是軍中將領,手下有一夥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此人閱曆豐富,混過黑道,打過仗,殺過人,叛過國,心狠手辣,行事果斷,見事機警。他很可能在魔族戰敗之前就有所準備了。這樣的人物,本來就是最棘手的追捕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