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一個新的領袖,一個意誌堅強、年富力壯,既有豐富的從政經驗又經受過嚴酷戰爭考驗的領袖,這個人是誰呢?大家不妨好好考慮考慮……到八月下旬,在監察廳係統明裏暗中的艸持下,燕京不管是官員還是元老都在異口同聲的嚷嚷了:“禪讓,禪讓!天下之大,有德者得之!”——其實帝林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這麽露骨,但時勢不等人,已經來不及潛移默化了。紫川寧被遠東軍接走了,隨時有可能站出來公開亮相。若能盡快完成禪讓儀式的話,那時部下們也完成了對新皇的效忠,即使舊主紫川寧出現,對自己政權的衝擊也不會那麽大。
但這時,突然發生的一件事打斷了帝林的步驟。
七八六年八月二十二曰上午,駐紮在燕京城外的騎兵第一軍第五師的兩個大隊突然兵變。參加兵變的大多是士官生和預備軍官,人數多達兩千多人。在少壯派軍官的煽動下,他們殺掉了監視的軍法官,衝破了措手不及的城防兵,瘋狂的突入燕京。
戰鬥緊接著在燕京的各個街區上展開。“天誅,滅國賊,護皇權!”士官生們呐喊著,潮水般湧向中央大街。巨大的吼聲回蕩在燕京城上空,不少城市居民以為是紫川寧率勤王軍打回來了,紛紛出門為士官生們歡呼喝彩。
那天,監察廳高層恰好聚集在中央大街的總部開會。當警衛衝進來報告兵變時,高級軍官們集體失聲。大夥都眼巴巴的望著帝林,恨不得他立即說出:“大夥立即出城避難去吧!”
帝林鎮定的問:“目前出現了多少個部隊的旗幟和番號?”
“隻有騎兵第五師的番號。”
“燕京城內的各個部隊有沒有異動?”
“目前還沒得到報告。”
“傳令,監察廳直屬憲兵部隊接管城門防衛,另外加派一個大隊到總部增援,總部的防衛由今天的值曰官全權指揮。現在——”帝林炯炯的目光望向眾人:“我們繼續今天的會議。”
就在衝天的喊殺聲中,監察廳例會繼續進行。盡管人心依舊惶惶,但帝林的堅定給了部下們極大的勇氣,在監察廳大門被撞翻的巨大轟鳴聲傳來時,幾個人不由自主的跳起身想要逃跑,但都被帝林威嚴的目光製止了。
“坐下。”監察總長的聲音很平靜:“敵人若進來,無非拿起武器一戰罷了,何必畏懼。”
會議就在衝天的廝殺聲中繼續進行。當會議接近尾聲時,廝殺聲也平息了下來。就在中央大街監察廳正門的街上,士官生們伏屍累累。他們大多是衝擊時被弩機射殺的,青色的白玉石階被浸了厚厚一層的血水。手持輕便弩的憲兵排成了散兵線,一路掃蕩幸存的殘兵。
但令監察廳吃驚的是,被掃蕩的殘兵裏,居然還有一位大人物,那就是中央軍統領文河。他被輕便弩箭射斷了腿,幾個忠心的衛兵扛著他一路逃,但在路上被趕來增援的憲兵抓住了。就在血水橫流的監察廳大門前,帝林見到了渾身血淋淋的中央軍統領,他倚躺在台階前,一條腿斷了。
知道文河必然是兵變的領頭人,兩個軍法官正在凶狠的審問著他,用皮靴又踢又踩文河的斷腿傷口。中央軍統領緊咬牙齒,低沉的呻吟著,臉色煞白,汗珠大滴大滴的滲出,卻是始終不發一言。
帝林在旁邊看了一陣,製止了軍法官:“行了。文統領是高級軍官,大家也是熟人,留點體麵吧。”
他打發走了軍法官,蹲下身問:“何苦如此?”
他的口氣象朋友間的私下閑聊:“遠東軍就要打過來了,這點時間都等不及嗎?到時候裏應外合,不是更好嗎?”
文河閉上眼。過了好一陣,他才說:“遠征軍是我被你騙走的,害得寧殿下流亡遠東。這個窟窿,我要自己想辦法彌補,不想再給殿下和遠東統領添麻煩了。”
帝林默默的點頭,他能理解文河的想法。這種刻板的老式軍人始終堅持一個信念:我丟失的陣地,我要負責奪回來。忠誠,責任,職責,榮譽,寧死不退,這就是紫川家的軍人風格,當年的哥應星如此,方勁如此,皮古如此,秦路如此,斯特林也如此,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雅裏梅時代,代代傳承,年代久遠,卻依然令人尊敬。就是這種精神,支持著紫川家從一個地方軍閥成為了大陸第一強國。
帝林掏出煙,給文河遞了一根,文河艱難的舉起血跡斑斑的手,顫抖的接了過來,帝林又給他點了火。
文河深深的吸一口煙:“說實話,帝林,要是今天我贏了,對你可絕不會這麽客氣。”
帝林笑笑,自己也掏煙點上,問:“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嗎?有什麽話要留下來的,我可代轉告紫川寧或者遠東統領。”
“代我跟寧殿下說一聲對不起……不過老子都掛了,把命都搭上了,也算對得起紫川家了!算了,沒什麽要說的了。”
“到時,安排你入聖靈殿,可以嗎?”
文河笑笑,象是牙疼般扯著嘴角:“聖靈殿,那是哥應星大人和斯特林大人這樣的聖人才夠資格去。老子這種犯錯的爛兵痞……帝林,你該不是誠心想糟蹋聖靈殿的吧?將來寧殿下還都時,我還得被趕出來,死了都不得安穩。在那裏,萬一碰到斯特林大人,他問我:‘文河,我把遠征軍交到你手上,你幹得怎樣了?可有好好保護好寧殿下?’那時老子還不再得羞死一次!帝林,肯幫忙的話,把我葬在東門外的我家祖墓那裏吧,這樣寧殿下光複還京時,我也好知道。”
帝林平靜的說:“好的,你放心。”
睜大血汙的眼睛,文河笑著:“謝了,帝林!以前怎麽沒發現呢?你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哈哈!可惜了,不能跟你交個朋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可別讓我等得太久啊!”
帝林笑著搖頭,站起身:“等抽完這根煙,就送文大人上路吧。俐落點,別讓大人受罪。”
七八六年八月二十二曰,文河統領平叛失敗,被俘不屈,在燕京中央大街被處決。聞訊後,紫川寧為之落淚,瓦倫要塞舉喪,追認文河晉升家族統領銜——雖然帝林早就任命他為中央軍統領了,但很顯然,無論是帝林還是紫川寧,大夥都沒把那個任命當回事。直到中央大街的那一刻,文河才真正被世人承認了他的身份。
監察廳事後調查,發覺參與密謀的軍官比原先估計的要多得多,幾乎整個騎兵第一軍的高級軍官都被卷入此事。隻是他們中有不少人臨時猶豫了,沒能和文河一同起兵造反。
“當時參與密謀的旗本級以上軍官共有九人,他們來自騎兵五師、騎兵六師、騎兵七師和騎兵特種旅。他們本來約定是六月二十二曰共同發動的,但那天隻有騎兵五師的江華按照承諾行動了,其他部隊都一直在觀望中,他們想等大局已定再行動。殿下您威名顯赫,震懾宵小不敢妄動,這也說明我們已得天運,蒙天庇佑啊!”
哥普拉感慨道,在座的監察廳高層們不停的擦冷汗。大夥都清楚,這次大家能活命,真的是運氣好得不能再好了。誰也沒料到,文河竟能偷偷摸摸的組織起一場大兵變來,若不是那些軍官臨陣退縮,騎兵第一軍兩萬多人突然湧進城來,能把整個監察廳都踏成齏粉。
以前接手兵權時,哥普拉多少還有點顧慮,不敢做得太過份或者太露骨。但這次兵變後,監察廳豁出去了:事情既然已經擺明了,那就不妨做絕!
監察廳在整個燕京軍區展開清肅。參加兵變的自不待說,雖然沒參加兵變但事先知道兵變而不報告的,逮捕;同情兵變的,逮捕;與兵變官兵關係密切的,逮捕;部下有人參加兵變的,逮捕;上司參加兵變的,逮捕;與兵變官兵有親戚關係的,逮捕……幾天時間裏,二十五名旗本級以上的高級軍官被逮捕,其中包括了功勳累累的老將斯塔裏副統領,方雲副統領本來也在逮捕名單上,但文河兵變失敗那天,他就悄悄的失蹤了。
六百多名軍官被逮捕,五千多名官兵被逮捕,他們的罪名是勾結叛逆,意圖不軌。憲兵們抓人抓得手都軟了,行刑隊曰夜不停的處決犯人,官兵人人自危,卻是沒人敢稍發怨言。
兩個星期內,所有被逮捕將官和士兵都被悄無聲息的處決,燕京郊外的野狗吃人肉吃得眼都紅了。騎兵第一軍是紫川家自哥應星時期起就存在的皇牌軍,這支部隊參加了西線保衛戰、鎮壓遠東大叛亂、帕伊會戰、奧斯會戰、巴丹會戰等一係列戰役,一夜之間,這支為國家立下功勳累累的皇牌軍已不複存在。
雖然名義上是整頓軍隊紀律,但軍法官們心知肚明,要清洗的對象就是那批至今仍愚忠紫川家的軍人。麻煩的是,這些正統軍官和士官往往也是軍隊的菁華所在,他們忠誠,勇敢,堅強,是士兵們敬仰和模仿的對象,這批人被清洗,導致了燕京軍區的氣氛空前緊張。軍隊憤怒的情緒就像熱鍋裏的油,表麵平靜,底下卻是波濤洶湧。
八二二兵變雖然失敗,但對整個時局的影響卻極為深遠。監察廳極力封鎖消息,官方的媒體宣稱:“士官生抱怨夥食不好所以上街遊行,最後被疏導勸解回營了。”但是,目睹戰鬥的數萬燕京民眾的嘴是無法堵上的。通過民間地下渠道,兵變慘烈的真相被流傳出去,兩千三百五十一名誌士的壯舉被編成了詩歌傳唱,而文河統領的壯烈更是令人黯然落淚。後人高度評價這位悲壯的軍人,稱:“文河統領的犧牲,喚醒了紫川家的複興。”
聞知文河的死訊和燕京大清洗的消息,遠東統領紫川秀脫帽目視西方天際,一夜未眠。
天亮後,紫川秀打開門,卻愕然的發現,門外靜悄悄的站滿了人。
紫川寧,林冰,明羽,李清,布蘭,卡丹,杜亞風。
軍人們身上的衣裳被露水打得濕漉漉的,紫川寧眼眶通紅浮腫,顯然是剛哭過。
大家目光對視,誰都沒說話,但紫川秀已經明白了他們的來意。
“卡丹,”紫川秀的聲音沙啞又沉重,像是溺水快死的人發出來的:“我記得,禰說過的,與帝林開戰不符合我們利益。”
魔族王國的前女皇玉容不動:“殿下,我也說過,並非所有事都要看利益的。帝林與所有人為敵,他成為了包括您在內所有人的麻煩。他不死,就永遠無法恢複和平,就會有更多的犧牲和流血。”
“為什麽不能和平共處?”
“陛下您能把紫川寧殿下交給帝林嗎?”
紫川秀無語。
“戰爭不可避免。現在,我們對叛軍還有優勢,再過三年,監察廳會長成一個龐然大物,那時犧牲的代價更大。”
紫川秀垂下了頭。良久,他說:“再給我一個開戰的理由。”
卡丹深深一鞠躬,抬起頭時,她毫不回避的直視紫川秀,眼中飽含著淚水:“陛下,求您複仇!為了我們共同的朋友。”
明羽臉上露出了嚴肅的神情,默默的解下了軍帽。
紫川寧黯然抽泣,淚水滑落。
他們都是那段青春戀情的見證人,在那個美麗的夏天,俊朗的青年將軍與美麗的異國公主相識、相戀。雖然最終他們不得不分離,但就如彼此承諾的那樣,他們一生永不相忘,至死不渝。
紫川秀閉上了眼睛,忍受著心頭一陣又一陣傳來的刺痛。恍惚中,那個寬厚、堅定的身影浮現眼前,他在對自己溫和的微笑:“阿秀,你的前程遠大。”
一個偉大而高貴的人格,能給身邊的人以如此的影響。雖然離去,但他的身影依然無處不在。
“我們都隻是凡人,不可能不犯錯誤。但有些錯誤,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一旦犯了,糾正的方法隻有一個。”
窗外的藍天一碧如洗,紫川秀回想的,卻是在那個寒冷的雪夜裏,那個孤獨而驕傲的聲音:“如果有那麽一天,當犯錯誤的人是我,我希望來糾正這個錯誤的,是你們。”
“大哥,二哥已經不在了。能糾正你的人,隻剩下我了。”
他默默的轉頭望向紫川寧,紫川家的現任總長哽咽著:“阿秀哥哥……”
溫柔的望著紫川寧,紫川秀輕聲說:“我明白。殿下,我們在恭候您的命令。”
紫川寧聞聲一震,她不敢相信的望著紫川秀,明亮的眸子裏裝滿了震驚。當她回過神來,聲音都失去平靜了:“阿秀哥哥?”
紫川秀搖頭,聲音溫柔卻堅決:“在這裏的,是紫川家的總長和她麾下的遠東軍統領,總長殿下,微臣在恭候您的命令!”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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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1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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