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神醫扯了扯衣領,露出脖子上那道清晰、滲著血絲的刀劍劃痕,聲音乾澀嘶啞:“為人所迫。”
“什麼意思?”蕭晏的眉頭擰得更緊,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
胡神醫沒有半分隱瞞,也無力隱瞞,將剛剛在醫館裡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倒了出來。
“我剛剛進醫館的門,燈都還沒點上,後頸就抵上了冰涼的劍鋒!我以為……以為是要殺我滅口……”胡神醫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臉上血色儘褪,“結果……結果竟然是——張鶴遙。”
蕭晏蹙眉。
張鶴遙怎麼會知道?
他怎麼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精準地知道這一切,甚至還……準備好了一個孩子?他想做什麼?!
“是,是他。”胡神醫閉上眼,仿佛還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劍鋒貼著皮肉的觸感,以及張鶴遙身上散發出的、與平日溫潤書生截然不同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從未發現,那個看似文弱的張鶴遙,身手竟如此利落狠戾,膽子更是大得驚人。
“這個孩子,”他指著藥箱夾層裡的女嬰,聲音發飄,“是被強行催生下來的……是個女孩。張鶴遙說,是……是胡姬所生。他還說……這孩子月份看著差個十天半月,日後長大了,就算眉眼與棄娘不太相似,胡姬血脈的輪廓,也勉強能圓過去……”
“他還說——若是棄娘生了兒子,就讓我們把這孩子換進去,把你們親生的兒子交給他帶走。他承諾……會視若己出,悉心教養,絕不虧待。若是……若是棄娘生的是女兒……”他看向蕭晏,眼神複雜,“就讓你自己決定,換不換。”
這件足以顛覆蕭晏一家命運的隱秘,彆人是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才透露給他。
可張鶴遙呢?
他不僅知道了,而且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效率,布好了局,將一個無辜的嬰孩作為籌碼推到了蕭晏麵前,給了他一個屈辱至極、卻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選擇。
——哪個男人,願意將自己剛剛降世、血脈相連的親生骨肉,交到昔日情敵的手中?
他那句“視若己出”,在蕭晏聽來,充滿了掌控與嘲弄。
張鶴遙性情陰晴不定,行事狠絕,誰能保證他日後會善待這個孩子?
蕭晏自己就是身世飄零的苦命人,難道要讓他的兒子也重蹈覆轍,在仇敵的陰影下長大?
可是他沒得選。
尤其是一旦陸棄娘生的是兒子,不換出去,那隻有死路一條。
那冰冷的、象征著皇權威嚴的“斬草除根”,會毫不猶豫地落在一個無辜的嬰兒頭上!
蔣玄擔心地看著蕭晏。
這些算計,是明盤的。
但是說良心話,張鶴遙也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幫忙的。
他那樣圓滑世故,明哲保身的人,願意卷入其中,無非是因為他放不下陸棄娘。
沒得選,真的沒得選。
現在就盼著陸棄娘生個女兒,那或許,才能避免骨肉分離。
不,就算是生個女兒,能讓女兒有更好的可能,蕭晏都要猶豫如何選擇。
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陷掌心,尖銳的疼痛勉強拉回了一絲清明。
他不能亂。
棄娘還在等他。
她什麼都不知道。
蕭晏猛地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所有驚濤駭浪都被強行壓下,隻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隻是那平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痛苦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