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儘之言,滿是身不由己的沉重。
廳內一時靜默。
半晌後,雲庭拍了拍常輝的肩膀,語氣是難得的真誠,甚至帶著同病相憐的感慨:“常兄,你我皆知,人活於世,難有‘隨心所欲’四字。我能看似自在,不過是仗著位高權重,對家人,也沒什麼負罪感罷了。”
他唯一遺憾的是沒有見過母親,但是母親已去,沒有人能綁架他。
雲庭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而你不同。你姨娘為你傾儘所有,受儘委屈。你這一生,注定要背負著她的期望前行,難以掙脫。這不是你的錯。”
“站在情敵的立場,我本不該說這些。但作為與你一樣,想要守候她的人,我想說,常兄,即使你今日選擇妥協,也沒有人有資格苛責你。你為她所做的一切,你的心意,早已對得起這份情誼。人生,本就難以兩全。”
雲庭是有些高興,但是何嘗沒有感慨。
常輝不是被自己打敗,而是被現實所累。
常輝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世子。希望世子能善待二姑娘。”
他選擇退出。
將那份深藏於心的感情,連同守護她的責任,一並托付給了眼前這個或許比他更有能力、也更自由的男人。
雲庭歎了口氣,坦承道:“你也不必過早托付。前路如何,我也未必能行。她在廣州府與一位名叫宋遇白的商賈來往甚密,接觸的人龍蛇混雜,她的天地越來越廣闊,心也未必還在原地。”
二丫給他的信裡,對宋遇白多有誇讚。
他能怎麼辦?
他能拋下一切去找去爭嗎?
不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隻不過,他比常輝,要幸運很多。
常輝聞言,眼中最後一絲光芒也黯淡下去。
是的,她從來都不缺追求之人。
因為青春年華會老去,但是自信聰慧,永遠都會讓她光芒萬丈。
但常輝很快調整過來,起身對著雲庭鄭重抱拳:“無論如何,祝世子得償所願。也請世子好好待她。”
她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我會儘力。”雲庭鄭重回禮。
常輝轉身離去,背影在初春的微光裡顯得有些蕭索。
雲庭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在影壁之後,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由得想起當年,蕭晏是如何“茶裡茶氣”、不動聲色地勸退了五公子。
彼時他還嗤之以鼻,覺得不夠光明磊落。
未曾想,今日自己竟也……用上了幾分相似的“心機”。
他對常輝,沒有半分輕視,隻有深深的同情與敬意。
常輝並非不夠努力,不夠真誠,不夠堅持。
隻是他腳下的路,從一開始就布滿了沉重的枷鎖。
他來時的路,那份對苦命母親的愧疚與責任,決定了他無法像雲庭這樣,可以近乎任性地去追逐心中的明月。
雲庭緩緩走到窗邊,看著庭院裡抽出新芽的樹枝。
他和常輝,正將四海源源不斷的利潤,悄無聲息地彙往廣州府。
當初約定的分成比例,他和常輝心照不宣地誰也沒有拿取分毫。
他們所做的,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為那個在遠方乘風破浪的女子,提供一份沉默而堅實的後盾。
這或許,是他們這兩個“失敗者”和“競爭者”之間,最默契、也最深沉的愛意表達。
無關占有,隻為守護她翱翔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