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遙瞳孔微縮,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緊:“世子慎言!此乃誅九族的大罪!”
雲庭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裡沒有半分暖意,隻有無儘的嘲諷。
“皎皎在邊關浴血拚殺,用命換來的赫赫戰功,在他眼裡是什麼?是可供狎玩的女人,是他的玩物!他要召她回京,納入後宮。”
“張相,你告訴我,陸棄娘要是知道這個消息,她會如何?”
“效忠這樣的君王?”雲庭的聲音驟然轉冷,“看著他視天下英雄如玩物,看著他醉生夢死,看著他輕飄飄一句話就能碾碎無數人的尊嚴和性命……張相,你告訴我,這就是你想要忠誠的人?”
“之前的時候,我看出了張相不滿,那也是唯一一次。”雲庭回憶起了今年春闈之事。
隻因為皇上一時興起,就把狀元給了他不學無術的小舅子,謝太傅的親孫子,哪怕對方,話都說不明白。
可是皇上說,他要成親,得個狀元有麵子。
而張鶴遙等人,因為今年學子都格外優秀,狀元花落誰家,已經爭執了無數個來回。
最後,都變成了笑話。
這對於張鶴遙來說,是個極沉重的打擊。
因為他讀過書,也差點走科舉之路,知道寒門學子,想要走到金鑾殿上,需要付出多少。
結果連科舉都能如此亂來,那十幾年寒窗苦讀,又算什麼?
這是動搖了信仰的事情。
張鶴遙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卻沒想到,都被雲庭看在了眼裡。
到底,是他小看了雲庭。
“你到底想做什麼?”張鶴遙的聲音乾澀沙啞。
雲庭身體靠回椅背,又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姿態。
“皇上不是疑神疑鬼,連宮門都輕易不出嗎?我給他備下了一份‘厚禮’。隻是他太小心,那‘禮’一直沒機會送出去。”
張鶴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
“這次大捷,就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不是很高興嗎?”
雲庭湊近張鶴遙,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我們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他離開皇宮的理由。張相,你是文臣之首,由你牽頭,聯合幾位忠心耿耿的老臣,上書言說天降祥瑞於京郊,或言星象有異,需天子親往祭天祈福,方能保國祚綿長,以他的性格,加上大捷衝昏頭腦,又急於彰顯天命所歸,十有八九會動心。”
“然後呢?”
“然後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雲庭笑道,“總不能什麼事情都讓張相一個人做了。”
“你這是大逆不道。”
“不,我是,替天行道。”
雲庭頓了頓,“想想陸棄娘,想想皎皎,想想這天下被戰火蹂躪的百姓。想想你自己,跟著他,我們所有人,遲早都會被他拖下地獄。”
張鶴遙沉默了許久,久到雲庭都以為他要拒絕。
最終,張鶴遙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他隻是緩緩地、極其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才艱難地吐出一句:
“此事需從長計議,容我思量。”
“當然,”雲庭的聲音又恢複了那種懶洋洋的調子,“如此大事,自然要細細綢繆。張相慢慢想,不過時間,可不等人。皎皎的‘恩旨’,怕是在路上了。”
最能夠打動張鶴遙的,應該就是棄娘以及……小滿。
“小滿跟著棄娘留在昌州,好在他福大命大,昌州城守住了。不過他的身份,始終是隱憂,張相難道就不想和小滿團聚?”
“夠了。”張鶴遙冷冷打斷他的話,“不必用小滿來激我。我做事,自有自己的章程。”
雲庭笑了笑,“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他起身,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門外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