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讓師妹跟在棄娘身邊,能四處走動,長些見識;有合適的機會,謀個差事也好。讓她陪著棄娘,保護棄娘,我也能放心不少。”
“日後回京,我也閒不下來;您幫我教兒女,我也再省心不過。”
兩人說定之後,蕭晏沒有多留。
馮振霆坐在椅子裡,環顧著熟悉的一切,眼眶濕潤。
這裡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帶著亡妻的氣息。
可是璨兒,現在我要帶著輕風去京城了。
輕風上了門栓回來,就見到老父親傷感的樣子,心裡也不由苦澀。
“日後到了京城,”馮振霆強打起精神,聲音低沉,“少給你師兄添麻煩,多做事,少言語。高門大戶,捧高踩低是常事,咱們投親靠友,難免要受些委屈……”
“爹,”輕風心頭一揪,艱澀開口,“要不……還是算了吧?”
“什麼算了?為何算了?難道這點委屈就嚇退你了?”馮振霆聲音陡然拔高。
“女兒不怕委屈,”輕風撲通跪倒在父親膝前,將額頭抵在他腿上,聲音發顫,“女兒是怕爹難過……”
相依為命多年,她此刻才真切體會到父親開口求人的艱難與犧牲。
是她太過自私。
“爹,我們就留下,和從前一樣過吧。”
爹一生要強,卻為了她跟師兄開口。
“去京城,我們要去京城。”馮振霆撫摸著她頭頂,“這種機會,千載難逢。你從小要強,爹相信你,一定能出頭。”
到時候,他就徹底放心了。
“就算不行,有你師兄和嫂子稍微照拂,我也能放心。”
他現在,是死都不敢死,怕留下女兒一個人。
蕭晏的性格他了解,重情重義。
“輕風,咱們要少給你師兄添亂;但是有他在,也不會讓你受大委屈。”
“我聽爹的。”輕風喃喃地道。
原來長大成人,竟意味著無論選擇哪條路,都這般艱難。
蕭晏回到驛館已經是深夜。
他下意識往幾個女兒的房間看了一眼。
大丫窗欞上,映著她伏案執筆的清瘦剪影。
蔣玄靜靜立於她身後,微微俯身,似乎在看她書寫。
蕭晏看得心疼。
——大丫實在是太拚了。
他已經罵過蔣玄了,讓蔣玄多勸著她點,但是看起來,蔣玄沒用。
少不得還得陸棄娘多勸勸。
蕭晏默默記下這件事。
二丫門口,有驛館的小二正敲門送水,二丫似乎在給他打賞。
本是尋常事,然而門扇晃動的一刹,蕭晏敏銳地捕捉到門內一抹刺目的青色衣角。
——雲庭今日穿的,正是青色圓領袍子。
三更半夜,他不回自己屋裡睡覺,去二丫屋裡?
這小子,年歲漸長,反倒愈發不知分寸了?!
蕭晏胸中一股無名火“騰”地竄起,當即沉著臉,拾級而上。
二丫絞了個條帕子遞給雲庭,“行了,彆絮叨了,知道你無辜,都是賀四的錯。”
雲庭懶洋洋地歪在榻上,接過帕子胡亂抹了把臉,嬉皮笑臉道:“你不惱我就成,我就怕你心裡不痛快。”
二丫懶得與他掰扯,隻催促道:“快些回你屋歇著去。”
“再說會兒話就走,酒氣上頭,難受得緊。”雲庭賴著不動。
二丫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灼灼,”雲庭忽然湊近些,壓低了聲音,“我問你個事兒。就打個比方啊,如果——”
蕭晏此刻已悄無聲息地立在門外,將這句“如果”聽得真切。
他下頜線條驟然繃緊——這小子,果然沒憋好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