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蛤蟆愣住了。
他來要人,就真還給他了?
他要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做什麼?
他想要的是銀子啊!
“不,不是來接她,”劉蛤蟆立刻換了副嘴臉,諂媚地弓著腰,“侯夫人心善,您好人做到底,就把她買了去唄。我保證寫賣身契!”
管家啐了他一口,“你還要臉嗎?你婆娘快死了,我家夫人出錢出力給她治病,沒找你要錢,你還好意思上門要錢?趕緊把人帶走!”
劉蛤蟆涎著臉,像塊甩不掉的爛泥:“夫人,從前咱們也是老街坊。您都這麼發達了,手指縫裡漏點渣渣,也夠我……”
陸棄娘的聲音冷得像冰:“我若不是心疼荷花姐這輩子毀在你手裡,現在就讓人把你打出去!”
“您心疼她,我是她漢子,不得分點好處?我發誓以後好好待她!”劉蛤蟆賭咒發誓。
“以後?”陸棄娘怒極反笑,眼中寒光懾人,“你覺得她還有‘以後’?”
她強壓著剁了這畜生的衝動,對管家厲聲道:“讓他寫賣身契!十兩銀子,人歸侯府!”
“十兩銀子,那是不是有點太少了,人都賣給您了……”劉蛤蟆還想拿喬。
“不賣就立刻滾!橫豎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死在你那豬窩裡還是死在這兒,沒分彆!”
陸棄娘神情決絕,不留一絲餘地。
對付這種無賴,就得比他更狠更絕。
劉蛤蟆眼珠子滴溜亂轉,權衡片刻,立刻拍板:“賣!我賣!”
陸棄娘連多看他一眼都嫌臟,轉身就進了內院,將外麵的汙糟徹底隔絕。
她坐到荷花床邊,握住她枯瘦的手,努力平複翻騰的怒火,溫聲與她說話。
約莫一刻鐘後,管家遣丫鬟來回稟:“夫人,契書寫好了,銀子也給了,那無賴已打發走。”
“彆耽誤,立刻讓人去衙門徹底辦妥。”陸棄娘吩咐道。
“是。”
荷花躺在床上,對外麵的紛擾懵然不知。
她隻是看著陸棄娘發號施令,府中上下無不遵從,眼中不由流露出深深的羨慕,更由衷地為陸棄娘感到高興——
原來這世上,真有女子能活得如此頂天立地,如此受人敬重。
臨死之前,竟讓她窺見了另一個世界的光明。
陸棄娘慢慢和她說了事情始末。
“劉蛤蟆寫了賣身契,衙門的手續也讓人去辦了。從今往後,你和劉家,再無半點瓜葛了。”
“……”荷花渾濁的眼睛猛地睜大,枯瘦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死死抓住陸棄娘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皮肉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真的?棄娘,你說真的?我……我自由了?我不是劉家的人了?”
她一遍遍地問,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怕這隻是一個易碎的夢。
“真的。”陸棄娘聲音哽咽,“以後,都是好日子了。”
荷花乾涸的眼窩裡,渾濁的淚水洶湧而出,不是悲傷,是積壓了一生的屈辱、痛苦、絕望,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滾燙的熱淚。
她哭得無聲,卻撕心裂肺,瘦弱的肩膀劇烈聳動著,仿佛要將這幾十年的苦難都哭儘。
陸棄娘緊緊抱著她,任由她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衣襟。
陸棄娘自詡見過許多底層女子的苦難,但是現在才知道,她所感受到的,真是遠遠不夠。
皇後想要做的事情,意義那般深遠。
無論這條路多難,日後她都將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許久,荷花的哭聲才漸漸低弱下去,變成斷斷續續的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