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普洱山中,雨季正酣。
雨,卻非潑天傾瀉,隻是整日如篩灰似的,細細密密灑著,沾衣欲濕。
遠山儘數隱在濕漉漉的灰霧裡,山形消融了輪廓,隻有些深淺不一的黛色墨痕,浮在雲氣裡,時濃時淡。
園子裡的咖啡樹,葉子被雨水洗得亮極,綠得竟有幾分刺眼。
細看時,葉片底下已掛滿了果子,青的如豌豆,紅的似瑪瑙,一嘟嚕一嘟嚕,沉沉地墜著,壓彎了細弱的枝條。
空氣裡彌漫著濕泥的土腥味,混合著草木被漚得發暖的氣息,深深吸一口,泥土的魂便鑽進了肺腑。
間或風過,又送來咖啡花若有若無的幽香,極淡,卻鑽得深,仿佛專為勾引人的魂。
花是白的,小小的,躲在濃綠的大葉下,怯怯的,倒像怕被雨點打壞了似的。
雲瀾莊園的屋子,簷溜終日滴答。
鐵皮棚頂被雨敲得劈啪響,底下烘豆機卻悶悶地低吼著,倒像兩個性子不同的夥伴在絮絮叨叨。
工人們穿著半舊的膠鞋,踩在泥濘小徑上,撲哧撲哧的,身後便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窩。
場院角落,烘豆子的老師傅守著炭火,火光映著他半明半暗的臉,鐵叉在豆子裡緩緩翻動,豆子便在熱浪裡畢剝輕響。
那焦香,竟是有形有質的,穿透了無處不在的濕氣,執著地鑽進人的鼻腔。
雨稍住時,雲層忽然裂開一道縫隙,陽光便如熔化的金子,猛然澆在濕透的山坡上。
滿坡的咖啡樹葉子,水珠未乾,霎時反射出千萬點碎金,晃得人睜不開眼。
山中騰起一片白蒙蒙的霧氣,裹著水汽,裹著泥土味,裹著咖啡豆的焦香,繚繞蒸騰著,向更高的山頭遊蕩而去。
泥土吸飽了水,軟得發粘,踩上去便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許久不肯消失。
依然是這八月中旬的普洱山中,連風都帶著發酵過度的果香。
雲瀾莊園那塊古樸的“雲瀾咖啡莊園”木牌被輕輕翻轉,露出另一麵手寫的字跡:“私人接待,暫停開放”。
一輛黑色的奧迪A8L平穩地駛入莊園大門,碾過新鋪的柏油路,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
坐在副駕的陳默降下車窗,深深吸了一口這獨屬於山野清晨的空氣。
他運氣很好,聽老周說這普洱已經連續下了快一周的雨,也就前天才將將止住。
連日來盤踞在眉宇間的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鬱,似乎被這雨後天晴的清冽氣息衝淡了些許。
他轉頭看向駕駛座上的胡笳。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緊身T恤,露出纖細的手腕,下身是條淺藍色的修身牛仔褲,襯得雙腿筆直。
素麵朝天,隻塗了點潤唇膏,往日工作時那種清冷乾練的氣息被柔和取代,倒顯出幾分難得的輕鬆。
“這地方真不錯啊。”胡笳目視前方,嘴角噙著笑,聲音也放得輕軟,“孟總一會兒來了估計要吐槽這餅畫得又大又圓,總算吃上了一口。”
陳默揉了揉眉心,無奈地笑了笑:“這不是安排上了麼,”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車窗外掠過的大片整齊的咖啡樹和遠處隱約可見的、改造後頗具工業風的紅磚廠房,“也讓你看看,我這‘江山’,到底打沒打下來。”
胡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帶著點促狹:“行,陳大總裁的江山,小女子今日得幸一觀。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