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剛過,很難得沒見到以往的秋高氣爽,天色反倒是顯得有些灰白。
天低垂著,不似要下雨的樣子,卻也不肯放晴,雲絮薄薄地鋪滿了,仿佛一頂灰青的紗帳,籠蓋著四野。
研究所的湖水此時沉靜了,浮著幾片睡蓮葉子,微微地綠著,倒映著灰白的天光,水色顯得深了些。
風是吝嗇的,隻在湖麵輕輕揉皺了水波,隨即又平複如鏡。
湖邊幾棵老柳樹,垂著長長的枝條,紋絲不動,仿佛也在這微涼裡凝神屏息,成了畫裡的水墨。
空氣裡濕氣很重,仿佛伸出手去,便能攥出一把水來。
人在這空氣裡行走,好像衣服都會微微粘在皮膚上,不沉重,隻像是浸在無形的薄霧裡。
湖邊青磚鋪的小徑上,隱約浮著些水印子,洇出深色的痕跡。
倒是不滑腳,隻是濕漉漉地印著行人的鞋痕。
樹葉子綠得極深,葉尖上時不時凝起些細小的水珠,一顆顆墜下,無聲地融入泥土中去。
研究所的玻璃幕牆,映著灰白的天色,顯得格外清冷。
樓內的人,無論穿單衣還是薄衫,坐在桌前久了,指節間便隱隱沁出些涼意。
若偶一抬眼,瞥見窗外一片灰蒙,會有一種夏天已經過去的錯覺,實則大概率還要再熱幾天。
U1棟三樓,李俊濤站在整麵落地窗前發呆。
樓下人工湖麵平靜得像塊深綠色的玻璃,幾尾優雅的黑天鵝正無聲地劃開水波,從容得仿佛這片天地的主人。
這畫麵本該讓人心靜,落在他眼裡,卻隻襯得心底那片揮之不去的焦躁更加鮮明。
他想起今早在電梯間的偶遇。
電梯門“叮”一聲滑開,裡麵站著陳默。
筆挺的藏青色西裝裹著依舊清瘦卻已蘊滿力量感的身形,一絲不苟。
隻是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上,眼下兩抹淡淡的青痕泄露了主人連軸轉的疲憊。
兩人目光短暫交彙,陳默嘴角習慣性地向上牽了牽,算是招呼。
李俊濤喉嚨動了動,那句卡在嗓子眼的“默總”終究沒喊出來,隻化作一個略顯倉促的點頭。
電梯下行,狹小空間裡隻有機械運轉的低鳴。
陳默身上那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後調氣息無聲地彌漫開來。
李俊濤盯著鋥亮如鏡的電梯門,看著裡麵那個穿著普通程序員格子衫、頭發被空調風吹得有點亂的自己,和陳默那道挺拔、沉靜、已然浸透上位者氣場的剪影並排映著。
判若雲泥。
心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意,又悄然冒了頭。
他怕兄弟過得苦,也不怕兄弟開路虎。
但他怕兄弟既開賓利又開邁巴赫啊!
他想起自己剛調來IT運維支撐部那年,好像是2015年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