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仙牽著我走上前,視線裡的那件紅嫁衣……並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樣陳舊破爛。
三百年了,那身紅嫁衣依舊光鮮灼目,烈烈似火,紅紗似霞光粼粼。
上麵繡的也根本不是桃花,而是金線鑲邊的火紅鳳凰花。
嫁衣上還放著金光熠熠的鳳冠頭飾與鳳羽金簪,花簇步搖。
柔軟的紅蓋頭上,是一隻口中銜花的金鳳!
嫁衣的精美程度遠遠超過我的想象……
姐姐也被木箱裡的金冠步搖紅嫁衣給勾得眼神都直了。
嘴角露出貪婪的笑容,伸手想去摸,卻被母親及時扼住手腕。
陡然大夢初醒,姐姐頓時目光凶戾地望向我,狠狠地剜我一眼。
銀發龍仙垂眼看了陣木箱裡的紅嫁衣,握著我的大手暗暗攥緊,隨後麵色柔和地瞧著我問:“喜歡嗎?”
我提心吊膽地吞了口口水,點頭:“好、好看……”
他手一揮,箱子裡的東西頃刻化為破碎螢光,又迅速重組,凝成一隻血紅玉鐲纏繞在我的腕上——
“三百年前的嫁衣,用不上了。這身嫁衣本就是本尊用瑤池水為你做成的,現在為你做隻鐲子,算是本尊給你的定情信物。”
“瑤、瑤池水?”
我震驚不已。
瑤池水對我們九黎族的族人而言一點也不陌生。
我們九黎族追求長生不老,相傳瑤池水能讓人麵容永葆青春,雖然不能像長生媚術那樣直接給人延長壽元,令人一直不死,但讓人多活個十年二十年還是綽綽有餘的。
龍仙真不愧是龍仙,普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瑤池一眼,他卻能輕易取到瑤池水。
姐姐在旁邊嫉妒的牙都要咬碎了,盯著我手腕上的紅玉鐲,委屈的不停去扯媽袖子。
媽煩躁皺眉,瞧了陣龍仙背影,突然朝龍仙跪了下來。
“龍仙大人,求你救救我的女兒,我的女兒被長生媚術反噬,一夜蒼老幾十歲……她還這麼年輕,求龍仙大人發發慈悲,把她變回原樣吧!”
媽朝龍仙不停磕頭,順手還把姐姐也給拽跪了下來。
姐姐不甘心地咬牙,眼神直勾勾盯著我腕上的玉鐲。
龍仙抬眼打量著堂上供奉的那些牌位,忽然清冷啟唇:“宋瑤芝。”
這個名字我見過,正是我家先祖,太姥姥的姥姥!
也是當年和龍仙達成交易,下令讓骨仙在我們月陰村接受香火供奉的那一任九黎族族長……
龍仙握著我的手稍用力,正堂中央位置的那副尊貴牌倏然啪的一聲巨響,炸成了粉末。
我和母親姐姐都嚇得身上狠狠一顫。
龍仙見狀,抬手將我抱在懷裡,拍拍我的肩膀,無聲安慰。
隨後和母親冷冷道:“你敢同本尊耍心機,這就是下場。”
母親和姐姐跪在地上不敢說話,害怕地喘著粗氣。
“阿鸞原來住的地方不清淨,把東院收拾出來,本尊和阿鸞,要住進去。”他冷漠地提要求。
我媽根本不敢違背他的命令,趕緊拽著姐姐站起來一口答應:“好,我這就去!”
我媽出門還特意把姐姐也拽了上,唯恐姐姐在龍仙跟前壞了事。
我呆呆地站在龍仙身邊,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男人銀發未束,華光如瀑,低頭看我,抬手把我的腦袋按在了他肩上,輕聲安撫:“彆怕,阿鸞,有我在。”
我怔在了他懷裡。
他讓我彆怕……
從小到大,他是第一次和我說這些話的人……
——
東院原來是姥姥住的地方,姥姥過世後這裡就閒置了下來。
由於當年姥姥死得不太安生,姐姐小時候又在這裡看見過姥姥的影子,所以媽就把東院給上了鎖,讓我和姐姐都住在了西院。
我打小就不受媽重視,姐姐是九黎族聖女,骨仙轉世,未來的守族仙,媽就對姐姐格外溺愛。
西院兩間房挨在一起卻一大一小,小的那間原本是雜物房,大的才是正經廂房。
十幾年前媽也想過讓人把兩個屋子中間的牆打去,重新砌一道,把兩間屋的麵積平均一下。
可姐姐不樂意,姐姐說她需要浴室,還需要更衣間,那間屋子正好能夠她住,如果把麵積平均了,她就沒有更衣室了。
姐姐又哭又鬨,媽也就沒再提要將兩間屋麵積平分的事了。
於是我就隻能窩在那間不足二十平的小雜物房一住就是十幾年。
龍仙大人說得沒錯,我原來的住處不清淨。
雜物房本來就和姐姐的臥房隻有一牆之隔,兩間房不隔音,姐姐每晚和男人做那種事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吵得我根本沒法睡覺。
而且自從那兩個糟老頭子闖進我房間後,我總是在半夜驚醒,唯恐又有什麼不正經的男人闖進我屋裡欺負我。
現在龍仙把東院要過來了,我總算安心了點。
礙於是龍仙開的口,所以在我們搬進去前媽就帶著姐姐把東院裡裡外外清掃了一遍,收拾得乾乾淨淨。
我把自己的一小包東西找了櫃子安置好,進臥室才發現床鋪都被整理好了,被子平整地蓋在雕花木床上。
不用想就知道是龍仙做的,他那麼、清貴的一位仙家,竟然會主動鋪床做家務……
“阿鸞。”男人的聲音從背後飄過來,我被嚇得一震,惶恐轉身。
看見的,卻是男人親手送過來一杯清茶。
瞧了眼我不自在的臉色,他眼底染笑,把茶杯放在我手裡:“還是這麼怕本尊啊。”
我低頭不敢亂說話:“沒、沒……”
“忙了這麼久,渴了吧,先喝水。本尊把這邊的小廚房整理好了,晚上我們可以自己做飯。”他牽著我去床邊坐下。
我意外看他:“你、把廚房弄好了?這邊的廚房好多年沒用了,煙囪都壞了……”
“小問題,本尊已經把它修好了。你以後再發現何處損壞,來喊本尊,本尊什麼都會修。”他回答得輕鬆平靜。
我喝了口茶水,試著和他平心靜氣地交流:“你好厲害,我以為龍仙都是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等著被人伺候麼?”他眼裡的笑溫柔明媚,挑眉和我打趣:“本尊在落楓洞,確實有幾個紙人伺候。這院子不大,不然本尊也可以變幾個紙人塞進來幫著掃掃地。”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本尊會做飯,不用它們,它們不能見水火,著實廢物得很。”
他好像,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古怪難相處。
我膽大起來,問他:“昨晚,攙我下花轎的,也是紙人嗎?我覺得她的手,好像和紙人不一樣。”
“那是山中老樹妖,幫本尊接你進洞府的。”他輕輕回答。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他看我對他降下防備,倏然湊近我,清澈澄淨的青眸深情凝望我,心情不錯道:“還想問什麼?”
我望著那張突然放大的俊美妖冶容顏,吞了口口水,斟酌道:“我真的,是骨仙轉世嗎?你沒有認錯嗎?”
其實,對於我才是骨仙轉世這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心裡打鼓,不太踏實。
我怎麼可能是骨仙,明明姐姐才更像骨仙……
他聽我這樣問,好笑反問:“本尊,會認錯自己的妻子麼?”
我顫顫呢喃:“我打小就是個愚笨的普通人,上學偏科,大學連體育都能掛,我不像姐姐,她學什麼會什麼,四五歲就學會怎麼控蛇了……我什麼天賦也沒有,怎麼可能是骨仙轉世。”
“可你,的確是。”
他接過我的茶杯放在一邊,握住我的手認真說:
“誰說骨仙轉世,一定要與眾不同,你不是不會,而是她們太蠢,不知道怎麼教你。你會的,比她們教的那些,厲害多了。你不止能學會控蛇,還能馭蛇。”
“是嗎?”我還是不太相信:“可是、你真的不會認錯嗎?萬一認錯了,我姐姐才是……”
那我豈不是會被他一口吃了!
他似能看破我心中所想,耐心解釋道:“阿鸞的身上,有本尊的氣息。自阿鸞降世那日,本尊就知道,本尊的阿鸞回來了。”
我怔怔看他:“我身上、有你的氣息?”
他頷首,“你是我妻子,體內自然有獨屬本尊的氣息。縱然時隔三百年,你的氣息,你的容貌,本尊也仍銘記在心,無比熟悉。”
我覺得腦子裡很亂:“你既然一直都知道我是誰,為什麼我小時候,你還咬我?”
他唇畔的笑意愈發陰冷,目光盯得我渾身發毛:
“阿鸞不毀容,宋淑貞會放過你嗎?隻有你不去爭宋花枝的風頭了,宋花枝才能穩坐九黎族聖女之位,彆人才會一致認為,宋花枝是真正的骨仙轉世。這樣,宋淑貞就不會設法傷害你,把你煉成守族仙。”
他竟然,什麼都知道。
連我媽早就想把骨仙轉世煉成守族仙都知道!
“你是故意……將錯就錯?”我驚訝問他。
他許是以為我被嚇著了,抬手撈過我的腦袋按在懷裡。
鼻息前,是他身上溫柔淺淺的蓮花清香。
“阿鸞,本尊一直在等你長大,在此之前,本尊得想法子護住你。
你母親與姐姐的下場,都是她們貪心不足咎由自取。
你覺得本尊心狠也好,陰毒也罷,你身邊沒人為你著想,本尊不能也對你坐視不理。
你是本尊帶來的,本尊,得為你負責。”
我僵在他懷中。
反應遲鈍地繼續問他:“我們前世,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撫了撫我的長發,鳳眸神光瀲灩:“你說呢,阿鸞。”
我怯怯猜測:“情侶嗎?”
他低笑:“算是。”
“為什麼、算是?”我追問。
他撫在我發上的手一頓,眸中一沉,凝重道:“因為,上輩子本尊暗戀你……但後來,你答應嫁給本尊了。隻是大婚當日,被一些該死的人給破壞了。”
“我答應,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