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睜開雙眼,意外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腦袋上有傷?
他立即抬手聚攏法力,盈盈神光罩在我的腦袋上,幫我驅散腦殼內的絲絲疼痛。
我低頭趴在他肩上,手攥著他的衣襟遲遲不肯鬆開。
片刻後,他收回掌中靈光,我的腦袋也不似先前那樣昏沉悶痛了。
他見我趴在他身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沉默幾秒。
大手扶住我的後腦勺,壓著怒意輕聲追究:
“阿鸞,告訴本尊,是誰傷了你的腦袋?”
我埋在他肩上不說話,想起白天的事,既糟心又難受。
他並沒有因為我的沉默更暴躁,反而拍著我的後背,又將清澈磁性的嗓音壓淺幾分,語氣柔和地耐心哄我:
“阿鸞,本尊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本尊詢問前因後果,也隻是不想本尊心愛之人在外受了欺負,可本尊自己卻連凶手是誰都不曉得。
本尊清楚,在阿鸞的印象裡,本尊這個龍仙殺人不眨眼,是無惡不作的妖魔。阿鸞不敢告訴本尊,無非是害怕本尊因為阿鸞大開殺戒……
阿鸞,本尊答應你,隻要是你不想讓本尊殺的人,本尊絕不會要他性命。本尊隻想讓阿鸞明白,阿鸞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阿鸞受了委屈可以不用忍,本尊會給阿鸞撐腰。”
說著,大手小心翼翼順著我的長發從我腦後撫至腰間——
“阿鸞心善,不計較彆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阿鸞總想以德報怨,可卻不明白,這個世上人心險惡,貪欲極重。
一味忍讓隻會換來對方更沒有底線的索取逼迫,你在選擇做個善良的人之前,首先得有自保的能力。
如果沒有承受被善良反噬的能力,就不要想著,伸手去救贖他人。
因為抓住你指尖爬上深淵的,很有可能是一隻惡魔,甚至……是一群惡魔!”
是啊,月陰村的這些男人,就是被我拽出深淵的惡魔……
從小到大都沒人這麼教過我,母親隻會告訴我,做人要懂得感恩包容。
母親說,身為九黎族的族人,要學會為九黎族奉獻自己。
作為九黎族族長的女兒,必要時刻更應身先士卒,哪怕我在外麵落了腳,九黎族也是我的根。
所以三年前,在我拿到大學通知書的那個晚上,我媽怕我被外麵的世界迷了眼,離開月陰村就不想再回來了,特意開了祠堂大門,點香讓我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發誓——
隻要九黎族需要我,不管何時,我身處何地,都要立馬趕回九黎族。
沒有母親的同意,我不能在外地買房,更不能談外地的男朋友。
否則,就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永生永世萬劫不複……
老六叔說,我媽逼我發這種毒誓是為了保護我,畢竟我年輕,外麵的人心思複雜,我腦子笨性子直,容易被那些渣男花言巧語欺騙到。
那時我信以為真,總覺得我是母親親閨女,母親做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地想為我好。
現在才恍惚明白,原來母親根本不是擔憂我,她隻是怕我脫離她的掌控,怕我真從月陰村這個陰暗肮臟的地方解脫出去……
難怪,她明明知道我和村長家的趙二走得近,也從不阻攔,甚至還會有意無意的給我們製造見麵獨處的機會。
想起母親幫花枝梳頭時的疏冷眉眼,她說……她隻是在和我演母女情深,我就忍不住心酸難受。
我不懂,為什麼這些年來我努力學著更懂事,更體貼母親,母親卻還是不喜歡我。
就因為花枝比我聰明,比我對月陰村更有價值麼……
不知是龍仙大人的話讓感動在我心裡發了芽,還是我被母親下午的話傷得太深了,我趴在他肩上安靜沒多久,突然沒忍住趴他懷裡低聲抽泣了起來。
他也被我的哭聲驚得提起心,撫在我背上的手一頓,半晌後才輕拍我肩膀低聲安慰:“罷了,不想說就算了。你不告訴本尊,本尊也有法子知道下午發生了什麼,本尊答應你,不殺人。”
不殺人……不代表不報複。
我膽大地把眼淚全蹭他衣袍上,趴在他耳邊和他告狀:
“是李三!就是上次被你從我房中嚇跑的那兩個男人中瘸腿的那個!另一個今天也想欺負我,叫王麻子,但他沒來得及下手!
中午我去李大叔家蹭飯,回來的路上被李三和王麻子帶人給攔住了。
他們說要替花枝和整個月陰村的村民教訓我,責怪我沒有早點承認自己才是骨仙轉世,讓他們認錯了人,害他們被長生媚術反噬,失去長生不老的能力,還差點丟了小命。
他們一個個可凶了,銀杏把李大叔搬出來都沒嚇唬得住他們,李三領頭往我腦袋上揮了一棍。
我本來想用你教我的咒語自保,但我媽突然過去了,我媽訓斥了他們一頓,把他們罵了回去。
我媽還讓李三給我磕了三個頭,叫我答應不找你告狀,說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李三?”龍仙聽完,寒著俊臉攥緊大手,一時五指關節捏得咯吱咯吱響,嚇得我渾身豎汗毛。
過了四五秒,他索性將我抱過去,放在腿上,在我誠惶誠恐不知所措時,把溫暖的手掌罩在我腦殼上,心疼不已:“你這顆腦袋,就值彆人三個響頭?”
我一聽這話更委屈了,紅著眼眶小聲嘀咕道:“我本來想讓他多給我磕幾個的,但我媽發話把人攆走了……”
龍仙大人沒好氣道:“你不會以為你母親會給你撐腰,為你出氣吧?”
我低頭底氣不足地開口:
“她不會……是我太蠢,我以為我媽還是疼我的。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她幫我罵走那些想打我撒氣的男人,是因為害怕你知道了大發雷霆。
她幫我查看傷勢,給我倒水喂我吃藥,隻是在配合我演母女情深。我在她眼裡,就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怪物,隻有花枝才配做她親女兒。”
龍仙安靜聽我倒苦水,等我說完,撫著我的長發憐愛道:
“宋淑貞是個心思重的女人,她很現實,誰對她有用,她就偏向誰。
女兒對她而言,隻是個振興九黎族的工具,宋淑貞原本的打算應該是將你姐姐培養成守族仙,再讓你繼承她的衣缽,做九黎族下一任族長。
可無論是守族仙還是族長,都並非好身份,注定要為九黎族賣一輩子的命。
她這種天性薄情的女人,連丈夫都能痛下殺手,更何況是你這個長得不像她,性子也不似她的女兒了。”
“連丈夫都能痛下殺手?”我不敢置信地追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爸當年不是上山打野兔子失足掉下山崖摔死的嗎?”
他體貼用指腹幫我按摩哭紅的眼眶,冷下眸光道:
“是失足摔死的,但那天他出門前,你媽往他身上貼了一道符,他上山後眼前出了幻覺,以為前麵有兔子,就一路追著假兔子跑到了崖邊,一腳踩空掉了下去。
那天本尊在山裡打坐,他就摔死在本尊的眼前,血差點濺臟本尊的袍子。”
“什麼?”我瞠目結舌道:“我媽、為什麼要……害死我爸?!”
那可是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啊!
“阿鸞還不懂麼?你父親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你母親借種。
你母親需要一個孩子,但卻不能找月陰村的男人生,你父親是外鄉人,是最適合與她孕育後代的人選。
等她腹中孩子胎像穩了,你父親就沒有必要活在世上了。”
他勾起我肩頭一縷青絲繞指把玩。
我坐在他懷裡,雙臂抱在他肩上,越聽越糊塗:
“為什麼我媽不能找月陰村的男人生孩子?村裡不是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凡九黎族人,男性可以娶外鄉人當老婆,但女性卻不能和外鄉人通婚嗎?”
這個問題困惑了我十來年,媽說月陰村的姑娘都是不能嫁出村落的,隻能和本村人組建家庭。
但我媽當年卻能和外鄉來的我爸結婚,我以前猜測,可能是因為我爸答應倒插門,是入贅進我媽家,所以我媽不算外嫁。
或者是因為我媽是族長,在月陰村裡位高權重才可以破例違反族規自由婚嫁……
可龍仙現在這麼一提,我突然感覺事情好像不是那麼簡單了。
“月陰村三百年前就氣數將儘了,阿鸞沒發現麼,月陰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新生兒了,村裡這麼多戶人家,老掉牙的一大堆,可幼童卻少得可憐,而且一個個身體都差勁得很。”
他親昵地將唇貼在我耳根處,吻了吻,淺淺道:
“月陰村的男人,那東西質量不行,女人即便有了孩子,也要麼孕期什麼都沒乾就流產了,要麼孩子剛出生便夭折,活下來的極少。
這也是你母親鋌而走險,執意要把骨仙煉成守族仙的原因。長生媚術能讓那些人長生不老,隻要月陰村沒死光,九黎族就不會滅族絕種。”
難怪我媽要找個外鄉人結婚懷孕,原來是想借外族人的基因增加後代的生存率。
我被這個真相給震得許久沒緩過神,龍仙抱住我歎口氣,溫柔低吟:
“九黎族與你淵源頗深,雖然族中靈氣早已不如千萬年前充盈,但對你的魂魄還是大有裨益的。當年若不是為了給你修複魂魄,為你爭取一線生機,本尊絕不會將你送來月陰村。阿鸞,這些年苦了你了。”
我和九黎族淵源頗深……難道我上輩子就和月陰村有什麼牽連?
我乖乖坐在龍仙懷裡安靜下來,龍仙撫慰好我的情緒,想了想,牽住我的手要帶我出門。
“這麼晚了,我們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