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些了。”趙抃突然說道,“若是真的複任三司使,要不要改鹽鈔法?”
“當然要改。”
張方平理所應當道:“陸北顧擬的那份奏疏,我命人經漢中去華州送給範晉公過目了,鹽法即便真的要動刀子,也是由他來親自操刀的,這事隻有他能做。”
“陸北顧這計劃終歸是穩當的。”
趙抃說道:“所有步驟都是有現實基礎,又環環相扣,既有新意能解決問題又不激進,比驟然冒進革新強得多。”
“不錯,我很欣賞。”
張方平說道:“國朝大事哪是想當然來的?即便不是蕭規曹隨,那也要有個基礎,根據前麵的事情一點一點改,一旦驟然變更,不僅上下無所適從,而且是一定會出大亂子的......當年慶曆新政的時候我就知道,天下事急不得。”
“說倒是會說,我看你也挺急的。”趙抃打趣道。
“國朝如此,看著乾著急罷了。”
張方平看著趙抃問道:“你覺得陸北顧其人如何?”
宋代士大夫群體,是很熱衷於提攜、培養那些一眼就能看出來潛力的天才少年的。
原因就在於維持了數百年的門閥被“考不進長安就打進長安”的黃巢所摧毀以後,在宋代科舉考試製度下,根本形不成新的門閥,宋代士大夫的階層流動性相當之高。
底層純牛馬的後人能靠讀書做到宰執,宰執的後人倒是不至於淪落到純牛馬,但是家裡後代如果沒有讀書考科舉的天分,很快就會階層滑落。
而這種情況是很普遍的,因為誰都無法確定後代的天賦到底如何。
那怎麼辦?
兩個辦法,一個是著名的“榜下捉婿”,宰執高官直接去進士榜下抓女婿;另一個就是提攜後輩,收門生。
所以,對於陸北顧這種天賦肉眼可見的天才少年,張方平和趙抃給予一定重視,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哪方麵?為政還是治學?”
“為政。”
“是個好苗子,看事情總有自己獨到的想法,而且做事不冒進,喜歡有條有理循序漸進,宦海沉浮一番,假以時日定為國家乾臣。”
“那治學呢?”
趙抃笑笑:“勤學苦讀有範希文遺風,中舉人定是不成問題的,至於能不能中進士,得看造化。”
張方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趙抃這話不是不看好陸北顧,恰恰相反,這是很看好。
因為在大宋如此殘酷的科舉錄取率下,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後,尤其是陸北顧如今的學問,距離進士的水平還差的很遠很遠。
但“看造化”,本身就說明了趙抃是對其寄予了極大希望的。
張方平笑道:“若是能中個進士,還是調到三司來為好,莫要跟你,陸北顧可不是能當禦史的人。”
“對了,還有一件關於陸北顧的事情想跟你說,我也隻是猜測,誰都沒提過。”
趙抃這時候忽然嚴肅起來,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慶曆年間陳希亮建虹橋時,在附近發生的那件懸案?”
“什麼懸......”
張方平的話語卡在了嗓子眼裡:“不會這麼巧吧?”
“隻能說有可能。”
“這種事情過去就過去吧。”張方平蹙著眉說道,“國朝懸案多了去了,就算真是那人的後代又能如何呢......畢竟當年的真相也沒幾個人清楚,我們不也都隻是聽說嗎?”
“隻怕若是真的,以後他回到開封一定是會知道的。”
“大丈夫生當於世,總該有個取舍。”張方平展開了眉頭。
趙抃若有所思地看向水麵,忽然浮子沉了下去,他眼疾手快,趕忙把釣竿甩起來。
果然,一條大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