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照,薄霧未散。
數十名新生肅立於孔廟前的廣場上,青磚鋪就的地麵泛著濕潤的光澤,兩側古柏森然,枝乾虯結如龍,枝葉間偶有露珠滴落,發出細微的聲響。
慶曆四年大宋始設州學教授,是掌管州學的主官,負責“以經術、行義訓導、考核學生,執行學規”,因此新生的入學儀式也是由教授負責的。
江子成教授身著青色官袍,頭戴青方巾,手持槐木笏板,緩步走上台階。
他身後跟著幾位州學學官,皆著正式冠服,步履沉穩。
“整肅衣冠——”一名執事高聲唱道。
眾人聞言,立刻整理衣袍,扶正儒巾,神色莊重。
穿越前作為山東人,陸北顧上中學的時候,對於拜孔夫子其實是有很大抵觸心理的,那時候經濟發展的很快,社會趨於原子化,對於宗族、編製以及傳統道德觀念的認同都日漸淡薄,覺得這些東西都過時了。
不過長大了以後,就不一樣了。
陸北顧發現原來在這個世界上,縱觀古今中外曆史,社會處於停滯狀態才是大概率事件,在這種情況下,可供互助的宗族關係、持續穩定的收入與社會地位、共同認可的道德風俗,對於個體來講都是非常重要的。
而且實話實說,孔夫子有些話說的真特麼的對啊!
腦海中念頭轉動,陸北顧也是微微低頭,見自己衣衫的衣襟稍有褶皺,伸手撫平。
右前方的蘇轍倒是早已站得筆直,雙手交疊於腹前,姿態端正如鬆。
江教授帶領眾人穿過孔廟大門,三間四柱的石牌坊巍峨聳立,這些門柱上都雕刻著雲龍紋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騰空而去。
而額枋上刻著的“欞星門”三字,筆力尤其雄渾。
稱孔廟大門為欞星門是從前唐開始的,宋隨唐製,欞星門也逐漸成為文廟、祭壇等禮製建築的標配,而此門作為“入道之門”,引導著士子要尊孔讀經,維護道德秩序。
“過此門,當存敬畏之心。”江教授的聲音沉靜。
眾人屏息凝神,依次穿過欞星門。
門後泮池如半月橫陳,池上幾尾紅鯉在蓮花間悠然遊弋,攪碎了一池天光。
《詩經·魯頌》載“魯侯戾止,在泮飲酒”,泮池便是源自周代魯僖公在曲阜泮水邊所建的泮宮,漢代後成為地方官學標配,兼具祭祀與教學功能,通常取半璧之形,暗含“學無止境”之意。
而“入泮儀式”,指的就是新生跨泮橋入學,象征步入學術殿堂,橋下池內的鯉魚則是蘊含著“魚躍龍門”的期許。
過了泮池,便是九級青石台階,台階儘頭便是大成殿——重簷歇山,鴟吻高聳,朱漆大門敞開,殿內燭火搖曳。
踏入殿內,沉水香的氣息撲麵而來,陸北顧的瞳孔微微收縮,適應了片刻昏暗才看清殿中景象。
正中神龕內供奉著“至聖先師孔子神位”,鎏金木主在燭火映照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兩側配享顏回、曾參等孔門十二哲的牌位,整齊排列,香案上陳列著時令鮮果與太牢祭品。
江教授手持笏板站在最前麵,以古雅的雅言誦讀祝文,聲調抑揚頓挫,如吟古詩。
“惟我先師,德配天地,道貫古今.”
念至“聖德昭昭”時,殿外忽掠過一陣清風,卷著柏葉沙沙作響,恍若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