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還散落著幾顆磨圓了邊角的玻璃彈珠,一個掉了漆的鐵皮小青蛙,還有幾張邊角微微卷起的黑白或泛黃的照片。
周柒柒的目光停在了那些照片上。
大多是合影,背景不是舊式的四合院,就是影樓裡帶著花紋的布景。
照片裡的沈淮川,從穿著開襠褲、流著口水的胖娃娃,到穿著海魂衫、板著張臉的小小少年,一步步長起來。
照片裡總少不了兩個比他高大的男孩,眉眼間與他有幾分相似,笑容爽朗。
還有一對穿著老式軍裝、麵容堅毅卻透著溫和的中年夫婦。
照片最後停留在沈淮川十四五歲的樣子,那時候他身量已經開始抽條,臉上的嬰兒肥褪了些,眼神裡帶上了點少年人特有的倔強和早熟。
從那之後的照片,就再沒有全家齊聚的了,隻有他一個人。
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或是靠著老屋的門框,身影在照片裡顯得格外單薄。
周柒柒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有點悶,有點酸。
她知道他家裡情況特殊:
大哥沈淮山在邊境打仗時受了傷,失蹤了,這都十年了,一點音訊也沒有。
二哥沈淮嶽和二嫂三年前執行任務時受了重傷,成了植物人,現在雙雙躺在醫院裡,靠著儀器勉強維持著。
沈父沈母這十年,不是在找大兒子,就是在為二兒子揪心,憂思過度,身體也垮了,這幾年一直住在療養院裡。
算起來,沈淮川從少年時期起,就幾乎是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家,獨自麵對一日三餐和四壁冰冷。
難怪他總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疏離感,像罩著層冰殼子,原來都是過往的經曆留下的印記。
可是她能夠看出來,他內心深處那份對“家”的渴望,其實和她是一樣的。
她那個支離破碎、充滿爭吵的原生家庭,也是她不願輕易觸碰的傷疤。
可她自己知道,她是多麼渴望一個能遮風擋雨的港灣。
他們倆,就像是被命運拋到岸邊的孤舟,隻能互相依偎著取暖。
周柒柒放下照片,伸手握住了沈淮川正整理糖紙的大手。
他的手心溫熱又乾燥,掌心還有層薄繭,握著特彆踏實。
她抬起頭,目光清亮而堅定地看著他:
“淮川,年底你不是有探親假嗎?咱們帶著舟舟,回你老家一趟吧?先去療養院把爸媽接回老房子住幾天,然後……再一起去醫院看看二哥二嫂。”
她頓了頓,語氣不容商量,“一家人,總要團團圓圓的。”
沈淮川整理糖紙的動作停住了,他抬眼看向周柒柒,深邃的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有期待,有暖意,但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他扯了扯嘴角,聲音有些低:“年底……到時候再說吧,看情況。”
他下意識地避開了周柒柒的目光,手指無意識地撚著一張糖紙的邊角,把那原本平整的糖紙撚出了幾道褶子。
周柒柒哪裡看不出他的顧慮,她佯裝生氣,抽回手,板起臉:
“沈淮川!你之前是怎麼跟我保證的,‘都聽我的’!我說去就去!這事兒沒商量!”
她叉著腰,一副當家做主的模樣。
沈淮川被她這模樣逗笑了,那點沉重瞬間被驅散不少,連忙妥協,語氣帶著滿滿的寵溺:
“好好好,聽你的,都聽你的。年底我們去。”
他伸手想把她重新摟進懷裡。
可周柒柒卻敏銳地捕捉到他方才眉宇間一閃而過的憂色。
她沒順他的意靠過去,反而伸手,指尖輕輕撫上他微蹙的眉心,聲音放柔了些:
“怎麼了?剛才……是不是擔心爸媽?擔心他們……不喜歡我?”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更輕了,帶著點試探,
“聽你剛才說,他們都挺喜歡林瑤的,從小寵愛著……是不是一直覺得,你會和林瑤……”
“沒有的事!”
沈淮川幾乎是立刻打斷她,語氣急切,一把抓住她撫在眉間的手,緊緊攥住,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柒柒,你彆瞎想!他們隻是……隻是念舊,習慣了過去的一些人和事。但那是過去!”
他看著她,眼神無比認真,帶著點哄勸的意味,
“我敢保證,隻要他們見到你,見到這麼好的你,一定會打心眼裡喜歡!就像我一樣,滿心滿眼都是你。”
他湊近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低沉的聲音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彆擔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