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幾個月後的現在。
田野、村莊、河流...同樣的風景在窗外流淌,被朝陽染得暖暖的,心裡的滋味卻大不一樣了。
她微微側頭,就能瞅見身邊沈淮川沉穩的側臉。
回想這幾個月,從剛穿過來時的懵懵懂懂,到如今事業有了點模樣,身邊也有了能依靠的人,周柒柒隻覺得像做了場光怪陸離的夢。
可身邊那溫熱的身軀,一遍遍提醒她,這不是夢。
路途遙遠,先坐火車再換長途客車,一路顛得人骨頭都快散了架。
等終於到了L省那個挨著許家村的小城,天早就擦黑了。
要去許家村,至少還得在山路上顛簸兩三個小時。
好在沈淮川出發前就跟當地軍區打過招呼,一行人被妥妥當當地安排進了軍區招待所。
熱乎飯菜、滾燙熱水,還有乾淨的床鋪,渾身的乏勁兒總算散了些。
院裡還停著輛預備好的吉普車,給第二天的行程添足了底氣。
第二天大清早,簡單吃了口早飯,吉普車就載著一行人,往周柒柒記掛著的那個貧瘠山坳裡開。
沈淮川握著方向盤,周柒柒坐在副駕駛,雷家三口擠在後頭。
吉普車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顛得厲害,車後卷起老大一片黃塵。
許家村窩在山坳裡,跟火車沿途經過的城鎮比起來,透著股子閉塞和貧瘠,頗有點窮山惡水的味道。
土坯房大多又矮又舊,屋頂不是鋪著灰黑的舊瓦,就是蓋著發黃的茅草。
正是農閒時節,不少村民袖著手蹲在牆根曬太陽、侃大山。
瞅見這輛隻有公社乾部下鄉時才偶爾露回麵的吉普車,都驚得直起身,抻著脖子往這邊望,眼裡滿是稀奇。
這年頭,能坐著鋥亮吉普車進村的,不是大官,就是出了天大的事。
車子還沒進村呢,得到消息的村長已經小跑著迎了上來,布滿溝壑的臉上堆滿了誠惶誠恐的笑容,腰杆子不自覺地彎著:
“首長,幾位首長,這是咋啦?出...出啥大事了?”
沈淮川讓其他人先在車裡彆動,自己推開車門,高大的身影落地,沉穩乾練。
他往前挪了一步,伸手扶了扶村長的胳膊,語氣溫和:
“老同誌,彆緊張,沒出啥事,我們是來找許鐵生和李桂香兩口子的,有點事想問問他們。”
“找老許家?”
村長一愣,明顯鬆了口氣。
他心想,這老許家,啥時候攀上這麼硬的關係了?
彆人看不出來,可他是正經見過世麵的,一眼就看出來,眼前的年輕人雖然沒穿軍裝,但絕對是一個軍人,而且級彆還不低!
他不敢怠慢,連忙點頭哈腰:
“哎哎,好,好!他家在村尾,山根兒底下,離這兒還有段路呢,路不好走,我帶首長們過去!”
他在前頭走著,沈淮川開車在後頭開著。
一路上經過的村民都跑出來看熱鬨,一群人圍著,跟著往那邊挪。
這是軍用的吉普車,外頭看不清裡頭,村民們不知道什麼情況,隻能瞎猜。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啥的都有。
“這車是去桂香嬸子家的?!”
“可不!前陣子桂香嬸子跟我念叨,我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許樹真在城裡攀上高枝兒了!”
“我的老天爺,恁大的車!許家兩口子這是要去城裡享福嘍!”
“許家要發達啦!這下許老蔫要抖起來了!”
......
車子還沒到呢,就有好事的村民扯開嗓子用儘全身力氣吆喝起來:
“許家的!許鐵生!李桂香!快出來!有大汽車來找你們啦——!”
此時此刻,村尾山腳下的許家小院裡。
李桂香正翹著腿坐在門檻上,手裡端著一個粗碗,一邊喝著涼水,一邊問道。
“你說樹兒啥時候能掙錢寄回來?那棗兒也是,咋一點兒信兒都沒有?”
許鐵生蹲在牆角,悶頭抽著旱煙,煙鍋子“吧嗒吧嗒”響,一聲不吭。
林瑤和許樹結婚之後,兩人就回村兒了,中間隻收到一封許棗的信,說是林家給了好多錢,其餘的就都不知道了。
之前兩人沒去城裡,隻從許樹的信裡聽說城裡多好多好,但沒親身體驗過。
自從上回去了一趟軍屬區,跟著林瑤生活了幾天,算是徹底懂得了什麼是“好日子”。
兩口子回來之後是地也不弄了,飯也不做了,熱水都不燒了,整天就糊弄著過日子。
就等著許樹從林瑤家裡拿到錢後,做一番大事業,掙大錢,接她們去城裡享福,捧著金飯碗吃飯。
兩人還不知道,這短短的一個月,S市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更不知道,他們心心念念的兒子許樹,現在已經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