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柒柒用指尖,極其珍重地,從信封裡抽出了一張同樣染著點點暗褐色血跡的信紙。
她將信紙展開,目光掃過上麵熟悉的、帶著最後一絲力道的字跡,然後,緩緩抬起眼,看向臉色瞬間煞白如紙、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來的李桂香輕聲問道:
“那......這封信,又是什麼?”
她地聲音不大,卻像驚雷一樣炸響在寂靜的院子裡。
“這......這是啥玩意兒?”
李桂香被那染血的舊信封驚得心頭猛跳,尖著嗓子質問,聲音裡卻透出掩飾不住的心虛。
周柒柒唇角那抹嘲諷的笑意更深了。
“如你所見,這是我爹娘當時寫給我的信。”
她沒理會李桂香,目光掃過那泛黃信紙上熟悉的字跡,清亮的聲音在寂靜的院子裡清晰地響起:
“柒柒,爹娘快不行了,對不起,不能陪著你長大了...”
隻念了個開頭,周淑華就像被雷劈中,猛地往前踉蹌一步,死死盯住周柒柒手中的信紙!
她的呼吸驟然急促,眼睛瞪得老大,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生怕錯過一個字。
“......今後,就讓村長和大隊來撫養你。家裡的東西,爹娘都收拾好了,全都交給村長家保管。東西不多,是爹娘這些年攢下的,省著點用,應該夠你平平安安長大。另外,灶台底下,爹娘給你留了點念想,挖開就能看見。下麵是東西的清單......”
周柒柒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如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周淑華再也忍不住,幾步衝到周柒柒身邊,顫抖著手想去觸碰那信紙,卻又不敢,隻是死死盯著上麵的字,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嗚咽:
“建邦......是建邦的字!是他!就是他寫的!”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語氣卻異常地篤定,
“你看這撇捺,像刀鋒一樣!還有這豎勾,末尾那一點點回鋒的勁兒...是他!他小時候練字,先生就說他這筆鋒太硬太衝,像要戳破紙!錯不了!是他!就是他!”
這時,院門口已經圍了不少被剛才吵鬨聲引來的村民,許村長一家子也擠在前頭。
許村長伸著脖子,眯著眼仔細辨認那信紙上的字,渾濁的老眼也一下子紅了,激動地拍著大腿:
“對!對!是水生!是水生的字!蒼勁得很,跟他人一樣!當年他還手把手教過俺寫自己的名字呢!這清單上,這幾行娟秀工整的小字,是琳妹子的!琳妹子在鎮上教書,那字寫得,跟印出來似的!村裡再找不出第二份這麼好看的字了!”
他指著信紙上兩處不同的字跡,聲音發顫地向周圍的村民解釋。
“真是水生和琳妹子的親筆信啊!”
“老天爺,原來是這樣!”
“我就說嘛!水生兩口子多明白的人,跟村長家處得跟一家人似的,柒柒丫頭也常在村長家玩,咋會托付給李桂香那潑婦?”
“對啊!當初兩口子生病的時候,本來就是讓村長家暫時幫著帶柒柒的!後來才被李桂香這黑心肝的硬搶了去!”
“要是按信上說的,交給大隊,交給村長家,柒柒丫頭哪會遭後麵那些罪啊!造孽啊!”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看向李桂香和許老蔫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憤怒。
許村長聽著大家的話,再看著那封信,心裡又痛又悔,重重歎了口氣:
“唉!水生信裡說得清清楚楚,是把柒柒托付給大隊,托付給我家照看!家裡的東西也由大隊保管!這才是正理兒啊!當初...當初咋就讓這倆...”
他氣得手指著李桂香,後麵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周淑華聽著村長和村民的話,再看著信上弟弟那熟悉的、力透紙背的字跡,一股滔天的怒火直衝天靈蓋!
她猛地扭過頭,赤紅的雙眼像要吃人一樣瞪著已經麵無人色的李桂香,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尖銳顫抖:
“李桂香!你聽見了嗎?!我弟弟弟妹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把柒柒托付給大隊!托付給村長!根本就沒提你們老許家一個字!
你們...你們是不是趁人之危!是不是看我弟弟弟妹病重無力,搶了孩子,霸占了他們的家當!你們家那新房子,是不是就是用我弟弟弟妹的血汗錢蓋起來的?!你說!是不是!”
“不!不可能!”
李桂香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尖叫起來,臉色慘白如鬼,額頭上全是冷汗。
她眼神慌亂地在周柒柒手中的信和周圍憤怒的人群中亂掃,語無倫次地嘶喊:
“假的!這信是假的!哪兒冒出來的?我從來沒聽說過有這封信!不可能有!他們病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哪還有力氣寫這麼長的信?騙人的!周柒柒!你這小賤人!這信是你偽造的!你從哪兒弄來的假貨來害我?!”
她徹底慌了神,聲音尖利刺耳,帶著垂死掙紮般的瘋狂。
她猛地撲上前,似乎想搶奪那封信撕碎,卻被沈淮川一個冰冷的眼神和微微前傾的身體硬生生釘在原地。
周柒柒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折好,重新放回油紙包。
她抬起眼,看著李桂香那副歇斯底裡的醜態,眼神平靜得可怕,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
“哪兒來的?”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李桂香的尖叫,
“哪兒來的,你還不清楚嗎?”